越是走过大半人生的人,越听不得悲伤的歌。
这几天听姥姥和姥爷聊天,总能听到一个神秘组织的名字——合唱团。
“打电话问问合唱团那个谁哪个市场的海鲜新鲜。”
“这个牙膏可好用了,跟合唱团的人一起去前面商店买的。”
“合唱团的微信群又发消息了,我都好几天没看了。”
我在卧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本厚厚的歌谱,还有一本打印出来整齐叠放在文件夹里的歌谱。
我:姥姥,你俩还参加了合唱团?
姥姥:嗯,对啊。我:每周都去?
姥姥:嗯,每周两次,周二周四。
我:这周不去?
姥姥:天儿太热了,合唱团放暑假了。
姥爷:嘿嘿嘿,我俩就是去跟着大家一起站在那里喊一喊。
姥姥唱歌很不错的,也喜欢唱歌。姨妈和舅舅都遗传了姥姥的好基因,有一副好嗓子(我老妈就完全没有遗传到,而且还能够做到”每一个音都不在调上“,因此我唱歌也不怎么样 ╯□╰ ),舅妈又是声乐科班出身,因此每到家庭聚会的时候,气氛好了,大家都会在饭桌上唱歌。我家在内蒙,虽然不是蒙古族,但是家里人都很喜欢草原歌曲。我最喜欢的一首草原歌是《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无论什么时候我听到姥姥唱这首歌,无论当时是怎样的场景, 我的眼泪都会非常顺畅的流下来......到底为啥会哭,我也说不清楚,感动?高兴?或者......吃饭吃太撑困的...? 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喜欢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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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中学的某一年夏天,家乡的小城突然要举办一场露天晚会,地点在市区广场的空地,那时候我和姥姥都住在舅舅家,而舅舅家正好就在广场的对面。大人们都忙于工作,家里只有放暑假尚未开学的我和姥姥姥爷有时间去看晚会。十多年前在家乡,可以在现场看一场晚会是一件不小的事儿。从当天上午开始,空气中就隐约漂浮着一丝丝兴奋和躁动,大家都在期待晚上的表演。
由于住的很近,市区广场是放暑假的我经常闲逛的地方。当天下午,广场的空地已经开始搭建舞台,主办方在空地上搭起舞台,后方竖起巨大的屏幕,四周摆好灯箱,又在屏幕前摆了几排台阶形状的铁架子,上面铺上红色地毯,舞台就算搭好了。接下来是彩排和走位,我看到要彩排的架势,便打算赶紧溜走——我最讨厌剧透了,彩排不也是一种剧透么?如果现在把晚上的节目都看一遍,我晚上过来还有什么悬念呢?
我跨上自行车,准备迅速撤离现场,这时候巨大的音响响起了音乐,是某一首歌的前奏。
每次尝试新歌,我会通过前奏来判断我是不是喜欢这首歌,眼下正在播放的前奏好像一个巨大的钉子,把我牢牢钉在原地,啊我好喜欢这首歌!绕回舞台前方,我看见两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坐在铺着红色地毯的台阶上,每个人手里抱着一把吉他,开始演唱他们的歌。身后的大屏幕上是夕阳西下落叶缤纷一片金黄的白桦林,上面写着“往日时光——额尔古纳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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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颇具年代感的怀旧风格的歌,悠扬而悲伤,那时的我也是个”四十五度角悲伤的仰望天空“的少年,这首歌完全击中了我,我觉得真的是太好听了。
我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听完后骑车回家,开心的告诉姥姥说,自己看到了晚上表演的彩排,听到了一首超级——超级好听的歌。姥姥笑笑说,是吗?我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拼命点头。
我觉得姥姥一定会喜欢这种歌,人到了年纪都是喜欢怀念过去的,怀念过去的苦,怀念苦中的一点甜,怀念过去的朋友,过去的自己,还有回不去的旧时光。姥姥应该也是一样。
姥姥在我眼中是能够接受和包容一切的人,永远对生活充满了新鲜感和好奇心,她爱唱歌(尤其爱在大家面前唱歌),爱在厨房里费尽心思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东西,爱跳舞,也爱各种各样漂亮的裙子帽子包包和鞋子,一切有趣的东西她统统都喜欢,全部都微笑着接纳。
但在那天晚上的晚会,当终于轮到这首歌演唱,我一脸期待的问姥姥这首歌是不是超级好听的时候,姥姥脸上的笑容和愉快的情绪都消失了,她板着脸说,不好听,一点也不好听。
我很惊讶,为姥姥的反应而惊讶,也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失算。我问姥姥为什么不喜欢,她说这首歌太悲伤,太悲伤,好好的晚会为什么要放这么悲伤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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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一下,当年的自己似乎确实是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
而姥姥,却是个相比起回忆往事更愿意一直向前看的人。她不愿意听悲伤的歌,不愿意听悲伤的故事,越是走过更多的人生,她越希望眼前的一切永远都是欢乐而热闹的,生活永远都是值得期待精彩纷呈的,而过去的一切,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不必过分留恋。
我大概做不到姥姥这样,我从小便是念旧的人,越是破旧的玩具越舍不得扔掉,新得到的礼物却能大大方方送人,有时也会怀念过去的日子......我想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情结吧,不过,只为往日时光留一间小屋子就好,毕竟,前面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依然感谢和我一起走过旧时光的你们。
晚安(●'◡'●)
尽管走下去,不必逗留着,去采鲜花来保存,因为在这一路上,花自然会继续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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