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浏览新闻,却被一则“孕妇欲剖腹产被拒自杀”的新闻攥紧了心房:陕西榆林一产妇在待产时,因疼痛难忍,多次要求剖宫产均被拒绝后从医院5楼跳下身亡,同为母亲,我无法形容这出惨剧对我的震撼,但本该是对新生命充满希冀的时刻,为什么却以“一尸两命”的悲剧收场?
图片来源于网络一
如果时间倒退到五年前,也许我会毫不犹豫地同样站在女子家人的角度,好言相劝:顺产是久经历史考验的人类最自然的分娩方式,对女人身体的伤害最小,同时头部经过产道挤压的孩子以后会比剖腹产的孩子聪明。
请相信我,我会用代表我曾接受过护理学习的专业度的最高水平来尝试着说服你不要去选择剖腹产,并且现身说法以前曾在课堂上亲眼看过实施剖腹产术时一个孕妇被开膛剖肚的恐怖,由此可想而知对一个女人身体的创伤。
现实中确实有很多身边人征求过我对于生孩子这件事的选择,但后来的结果是,即使她们对我的观点表示赞同,但这些观点几乎并没有改变她们的计划,选择了顺产生下孩子的女人回忆起在产房时的痛苦挣扎,带点遗憾地说,早知道选择剖腹产了,不会在产房时累到几近虚脱;而那个当初因为“偷了一下懒”而选择剖腹产的女人则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说,应该选择顺产的,这手术后的疼痛真的不是人受的。
到底哪一个选择好?我甚至变得不再确定,但我想也许再有一次机会,很多人还是会坚持同样的选择,而我们旁人能做的,只有理解她们的选择,因为面对自己的身体,只有她们自己的选择才是最本能并且忠于自己的。
正如我坚定地选择顺产一样,只是因为在我的认知来说“开膛破肚”带给我的恐惧感,远远大于我心底认为的顺产时的折磨。
当初生女儿时产程过长,从宫口开一指后超过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内,我的宫口也没有开全,医生详述了可能的一些风险,建议我剖腹产,婆婆也一再劝我,然而即使越来越频繁地宫缩让我的子宫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挤压地近乎虚脱时,我也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我强忍着一声不吭,因为我怕一旦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就会被婆婆作为说服我的突破口,作为瓦解我的理由。
身为女人,在那个时刻,真的感觉自己是最孤单、无助的,哪里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即使你也生过孩子,你告诉我剖腹产不疼,可是你知道我心里对于它的恐惧本身是远远大于顺产的疼痛吗;同样的,有人说顺产伤害小,但你知道生生从宫口刚开熬至开全的那几个小时的剧痛对于每次来例假就死去活来的我来说才是最恐怖的时刻吗,还有那恐怖的会阴侧切!
子非“鱼”,安知“鱼”之痛?你非我,怎么知道我心底基于自己的最本能想法?
二
著名央视主持人柴静的《看见》一书中,曾描写这样一个小插曲:
做了一期节目,是关于剖腹产怎么不好的,后来陈虻在会上公开批评她——你告诉人们剖腹产是错误的,自然生产如何好,这只是一个知识层面,你深下去了没有?谁有权利决定剖腹产?怎么决定?
我们总是习惯从自己的视角出发,来冷静评判一件事情的对错,权衡它的利弊。却忘了,在没有基于任何感情与尊重的前提下,只是从一个知识层面的认知而坚持帮助她们做选择,对于当事者来说,其实是一种冷暴力。
新闻中的产妇,因为剖腹产被拒而跳楼(假设这条新闻中没有误解,但我宁愿相信是。我也相信有过同这个产妇一样遭遇的妈妈不在少数,只是造成这种极端结果的实在不多),在怀着对即将成为母亲的美好的憧憬中,却残忍地将一个即将降生却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以这样一种惨烈方式带离这个世界,我们不得不正视“顺产”这件事对她来说有致命的伤害。
也许在这个过程中,还曾有家中的长辈苦口婆心地试图用一种过来人角度说服你相信他们的选择,是真正对你好,但在一个此刻对“顺产”极度恐惧的女人眼里,你所有的感同身受都是基于自己决定的前提,你所谓的“为我好”只是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道德绑架。
三
生孩子前,听到最多的便是上一代的人絮叨,在她们的认知里,我们这一代的女人生孩子太矫情,预产期前几天便早早住进医院,医院里有专业的经验丰富的医师和助产士,全家人围着一个人转,生产方式也可以自由选择,顺产和剖腹产,缓解疼痛有麻药,镇痛泵,甚至连缝个线都有三六九等的选择。
哪里像她们,生产前一天也许还在地里干着农活,生产的时候,一个年岁较大的见识过几次类似场面的妇人便可以扮演产婆的角色,一把剪刀、一盆热水、几块干净的布,再撒一些火灰,便组成了一个“专业”的产房,更有甚者,有的产程进展快的女人,在没有任何准备生在田边、路边的也是有的。总而言之,以她们的经验来说,生孩子,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们的恐惧,是一种拒绝成长为一个正常女人的怯懦。
莫言先生的《丰乳肥臀》曾从侧面形象描述过“母亲”生孩子的场景:上官吕氏把簸箕里的尘土倒在揭了席、卷了草的土炕上,忧心忡忡地扫了一眼手扶着炕沿低声呻吟的儿媳上官鲁氏。她伸出双手,把尘土摊平,然后轻声说,“上去吧。”
她温柔的目光注视下,丰乳肥臀的上官鲁氏浑身颤抖。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婆婆慈祥的面孔,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好像要说什么话。
两行清泪,从上官吕氏的眼窝里涌出。她紧咬着下唇,使出全身的力气,提起沉重的肚腹,爬到土坯裸露的炕上。
“轻车熟路,自己慢慢生把吧,”上官吕氏把一卷白布、一把剪刀放在炕上,蹙着眉头,不耐烦地说,“你公公和来弟她爹在西厢房给黑驴接生,它是初生头养,我得去照应着。”
临产的妇女尚且不如即将下崽的牲畜,封建社会时期对女性的漠视着实另人心寒。但社会不断在进步,医学也逐渐在发展,不断前进的生活方式才是真正与我们相匹配的,我排斥那些总是拿过去的某些所谓“吃苦耐劳”与我们现在生活相对比的人,因为如果照她们的观念来讲,原始人才是最吃苦耐劳的,难道我们要不断向他们学习,才能代表我们是一个无愧于生而为女人的人?
同样的,医学的发展也从另一个侧面反馈出患者的诉求。例如剖腹产,我相信在信息量如此巨大的今天,任何一个孕妇都会对它有一个相对全面的认知,但为什么却依然有那么多人在明明知道剖腹产对身体的创伤比顺产大时,却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坚持?于她们来说,到底什么才是她们更承受不起的?
我不是医生,也不是研究员,无法从知识层面专业阐述出剖腹产的弊端。但不是也有人说过精神因素不是也在临床上有重要作用吗?那么无论是家属还是医生,帮助孕妇做决定的时候,是否能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客观性中带一些主观地思考一下,于她来说,到底哪种选择才是她真正能承受的?
我不是宣扬剖腹产的好处,而是试图从一个同为女人的角度告诉你,在那个特殊的时刻,我们承受着的是什么。
四
上个月,我最好的闺蜜完成了她人生的一个新的阶段,晋升为母亲。说起生孩子的过程,闺蜜用了一个“死去活来”来形容。你能想象一个1米55的即使到生产也不到九十斤的小女人顺产生下一个七斤多的孩子所经受的折磨吗?
同样是在家人的一再劝解下选择了顺产。“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选择”,她说,“我一定会剖腹产,因为在产房里生孩子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人摆弄,毫无尊严可言。”
事实上,我能体会到那种屈辱感,你那样毫无隐私地裸露在一群人面前,孤独无助地面对着一群陌生的人,重要的是你还有知觉,你可以感觉一股股的热流不断从身体里流出,好像你的生命在源不断地从你生命中流走一样,你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医生护士们在你的耳边交流要把你的会阴切开几公分,那种无法把控的巨大恐惧将你笼罩,吞噬。
然而,即使是这样,我也要选择顺产,我相信,正如和我有不同选择的女人一样,我们都只是权衡了之后选择了自己更能接受的一种方式而已。
一个孩子降生的过程,是每个孕妈妈的噩梦,所有怀孕期间的惊喜、浪漫被强烈的疼痛感所冲散,孕育新生命的这一刻,每个女人其实也像一个婴儿,充满了本能的恐惧与无助。在医学允许的范畴下,能否给正在这个噩梦中挣扎的女人们多一点点的理解、尊重与自由呢?毕竟在整个分娩的过程只有这一刻她才能有尊严地掌控自己的生命而已,也许这个决定本身才是能让她们忆起自己孕育新生命的过程中不再眼含着热泪的力量吧。
生命可贵,正因此,才更应该值得我们敬畏与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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