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silence and tears.
— George Byron
我是没法直面老年生活的。
虽然现在经常被人说完全是个老年人的心态。他们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对恋爱这种事完全丧失了兴趣？好了这个暂且按下不表，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
美帝的天实在是好看得不行。晴空万里和雨雾氤氲都好看，积云卷云各有各的好看。昨天积郁了大半天的雨，下午趁机泼了一会儿，可是大约没释放完毕，整个天还留着一半云。六点整的时候恰好坐在不特别高的摩天轮上，上升的时候恰恰好看到西边云的裂口里漫射下来的阳光。丁达尔效应就是这么容易让人痴迷。大概是因为人少，也自知高度不够，这里的摩天轮居然给转了五圈。我从第一圈降落时候有点小紧张恨不得凭空抓个扶手出来，到最后已经习惯起来能一个人在小仓里来回换座位方向了。
但即便是我这么贪恋一时半刻的美好风景的人，也没用上“欲罢不能”这种词，只能斟酌了一下用用“好看得不行”这种又鸡肋又尴尬的形容。
姨姥姥说她前两天中风去了次医院。之后眼睛就一直不舒服。所以在家的时候是不开灯的。我也不让她开，因为她说晃眼睛会疼。
老太太跺着小脚颤颤巍巍地领我去韩国超市，不让我帮她推车，因为要拿购物车当拐杖。路上絮絮叨叨的跟我说张老师比她小一岁，独居，儿子孙子孙女最多来吃个晚饭就走，所以报了两个班时常学学陶土，做些小盘子小碗拿回家。说这个社区韩国人多，还有十来户中国人，下午大家一起在活动室做做八段锦。沿路经过一个小小的中餐馆，据说老板夫妻俩是以前技术移民过来的，两个人曾经都是国内的大学教授。哪个大学确实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我是不擅长逗老人开心的。尤其老太太长得这么像我去世的姥姥，看着心里总会有种莫名的难受。这种难受跟假期回家我妈让我帮她染黑头发的时候那种难受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多了难以名状的恐惧。我怕会有一天走不动路需要拐杖，怕家里开灯也会觉得晃眼，怕看不清电话本上的号码，怕不知道哪一天醒来就躺在医院里。
这种怕跟怕死不一样。大概只能算作怕老年生活。
不只是怕我自己。我也怕如果真的把我妈接过来她也会最终过上这样颤颤巍巍的生活。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就知道我在这边根本留不久。或者其实也是想多了，现在大抵是就算真的多想留也并不能留下来呢。也不能对job market和自身能力过分乐观。这么一前一后想想，心里顿时就有种阿Q一样的轻松情绪弥散开来，高兴也不是，失落也不是。
所以比死更可怕的是老。不是老无所依，只是老而已。
就好像现在已经不太愿意再见ex，这话题也是转的有点突然。以前他老说我长得一副小学生样子，后来有一次说我穿得像阿姨。大概就是这种不能直面的难受。ex过的生活跟我早已相去千里，但对其中一部分我又满怀羡慕和怨怼。主要是羡慕，和因为太过羡慕而产生的怨怼。那种发现因缘际会ex居然实现了你以前大多数理想的时候的羡慕和怨怼。
比如说我十三岁的时候想去学生物。或者更早的时候。我记得我爷爷家有几本高中的生物书，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看过了碳循环，分清了静脉动脉那张红蓝相间的图。高中的时候还一意孤行不顾我妈和好几个老师劝阻坚持选了理科。可是因为各种原因未果。
比如说我十八岁的时候想去学心理学。因为各种原因未果。我十九二十岁的时候准备出国，还特地看了个心理学的项目，特地先考了GRE。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未果。前几天意外得知ex现在的导师好像就是该项目，或者该学校另一个类似项目毕业的。心生更大的失落。只能靠告诉自己，各种原因归根到底都是自己智商低，用诸如此类的硬伤说服自己本就不该幻想这样的人生。
可是很多事情其实是有选择的。
比如我以前觉得以后我肯定是个到处乱跑的主，漫山遍野地乱跑那种乱跑。大概因为小时候爬山我爸就从来追不上我，到山顶终于追上我之后就恨不得揍死我嫌我乱跑惹人操心。虽然我现在还是在尽可能逮住一切机会乱跑，但其实我已经知道不能一辈子乱跑了。我跑遍了北京（并没有），跑到了遥远的美国，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晃荡，昨天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还被巡警问is everything ok是不是需要帮助，大概天生长了一张迷途少女的脸。但我并没有这样的底气说我想跑就可以接着跑。是啊我拿什么跑呢？如果我像ex一样学过生物的话，搞不好还能忽悠忽悠TNC之类的NGO收留我，带着我（或者允许我带着他们）满世界乱跑。可是我没有。我近几年学的这些东西，乐观的话大概也就只能让我背着电脑在飞机上画ppt然后飞到世界各地的客户那里满嘴跑火车。这还是乐观情况，现在看来好像还不太乐观。
况且也不再能放下一切去游山玩水。如果我只用考虑自己的话那可能这世界上早就没有我了。前两天还被安利了读JD当律师。唉说得好像去做什么都轻松地只要努力就可以一样。其实哪里那么容易。
不管是因为智商问题，能力问题，还是就是当下脑子被门挤了，总之事到如今我已经没那么多放任自由的选择了。就跟我没办法选择再次见到ex的蛛丝马迹时心里能毫无波澜一样。简直就是笑话，根本不可能。
所以连silence跟tears都不会有。我是害怕这样的“老去”的。就好像还没努力过，突然就该说再见。我不要说再见，我不能直面，我只想躲回五六年前还什么都不用想，别人笑一下我就能高兴半天的时候。但这也其实就是个笑话啊对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