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回想起那个炎热的夏天,学校放暑假,我拖着重重的行李,刚踏上离家不远的大马路上,只见母亲满身尘土的向我跑来:“仔,回来啦!”
第一次离家归来,见此情此景,多少有点酸楚的,不远处是碎石工地,地面已被货车碾压的坑坑洼洼。我赶忙迎上前去,让她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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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三个孩子,我是老三,长辈们叫我仨儿,住的老房子是父亲亲手建的,现在都觉得好厉害。虽然已搬家,旧址已经成为废墟,但我依然能非常清晰的记得格局,甚至每一块石板的样子。我的童年已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融为一体。
小时候脾气倔,遗传父亲,两个火药桶子经常一点就着,一个倔,一个打,直到我长大成人后,两个男人才开始真正的相互了解。
父亲虽然有时脾气火爆,但从来没有对母亲动过手,经常拿来练手的只有我和我哥,老一辈的观念就是,男孩不打不成才。所以记忆中,交流最多的还是和母亲。
说起交流,场景经常是这样的,要做饭的时候,我就去厨房帮手,那个时候家里还有灶台,一边帮忙,一边给母亲讲各种趣事,开心的,不开心的自顾自讲。母亲没有读过书,自然不能给我说什么大道理,能让我瞬间打通任督二脉,豁然开朗。只是饶有兴致的听我絮絮叨叨,然后给我各种肯定,让我觉得在她心里,她儿子就是最棒的!
时隔多年,聊天的内容已模糊不清,但那种被重视的感觉,一直记忆犹新!
母亲喜欢聊天,常有隔壁婶儿,大娘,阿姨什么的来家聊个家长里短。我也听得一些母亲年轻时的趣事。
父亲和母亲是相亲认识的,也算是一见钟情,结婚后母亲在老家带孩子,父亲则去了几百公里外的矿山成了一名国企的工人。我一岁多我们才举家迁到单位。但那个时候好像还没我,母亲要去矿上看父亲,买了火车票,一手牵着我哥,一手抱着我姐就这么出发了。
一路上都有人帮忙,直到见到我爸。母亲感叹,“那个时候的人不晓得几好”。
估计在娘家(奶奶家)受了不少气,在回住处的一路上,我妈说她不断的数落我爸,我爸一直不还嘴,默默的走,默默的听。说到这母亲一脸骄傲。随即又感叹到,现在可不一样了,脾气太坏。
童年里的记忆有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无数闪光的瞬间,留存于心田。
做为老幺,母亲很是溺爱我。小时候有一次,我生了重感冒,在家休养。她来到我的房间,看到我睡着了,轻手轻脚的走到我身边,不顾被传染的危险,俯下身轻吻我。其实我并没有睡着,我怕真的传染给她,立刻睁开眼睛,责备到:“妈!会传染的啊”母亲并未因为我的责备生气,笑了笑,也不争辩,嘱咐我好好休息就出去了。她总是这么固执。
不记得多少次的午后,伴着此起彼伏的知了声,在茂密葡萄树下的竹床上,母亲摇着大蒲扇,我枕着母亲的手臂沉沉睡去。
每个冬天,母亲都会做粉藕猪骨汤,白雾般的香气在寒冬中暖心又暖胃,细密的藕丝好似琴弦,撩拨出记忆中最美好的音符。
冬天里,一家人都穿母亲 亲手做的棉鞋,从画鞋样,糊鞋面,纳千层底,直到变成一双灯芯绒棉布鞋。大过年的日子穿着棉鞋跟着大人四处拜年!小孩子火气大,脚底生风,不懂得爱惜,就是这样,母亲的鞋也能让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童年过的飞快,转眼到了离家的求学日子,可父亲的单位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倒闭重组,作为国内三大*矿之一的国企,从此一蹶不振。下岗,是那个时代的热词。而父亲则被迫提前办理了内退。家中并不富裕,母亲闲不住,为了补贴家用,时不时打打临工,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当地的临工很幸苦,而且危险系数高。就是因为这个,最终导致了我和母亲的阴阳两隔。
那几天有个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有很温暖的人抱着我哭,而我一直也在哭。梦里的感受是如此的真切。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也没多想,那个时候没电话,感觉得打个电话回家。接电话的是邻居伯伯,家人已回老家!得知这个噩耗,突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已经忘记了哭泣,我感觉我的世界正在逐渐崩塌……!
那夜,哭了个撕心裂肺。当晚没有车,天一亮,赶上那班回家的火车,母亲已下葬,回到家直奔山头,在家人的指引下看到了一堆新鲜的黄土,我一头重重的磕了下去!泪水和着黄土!
母子连心,回响起那个相拥而泣的梦,我相信在那一刻,思念!穿越了时空的界限!
此后很多年过去了,在这些年里常常会做一些梦,梦里母亲还在,我们还和平时一样,就像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每每醒来,恍若隔世。
只是再也不能,亲耳听到那句:
“仔,你回来啦!”
这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感叹,尊前慈母在,浪子不觉寒!也只有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才能体会到那声呼唤,对TA的重要和意义。才能理解余光中的那句,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的浓浓思念!才能明白,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阵阵悲戚!
此后,我和父亲的关系渐渐变的缓和,不再争吵。好在还有父亲,现在他常对我们说:他在,家就在。
母亲和那个时代一起远去了,那个夏天的记忆也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此生遗憾,来生,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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