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鸡蛋》

落叶有声

这个春天，梅河镇最大的超市要开张了，贴满广告的宣传车来回穿梭于南街北道，醒目的字眼吸引路人驻足观望，大喇叭经久不息地响个不停，最大的亮点是：头三天去的，不管有没有买东西，可以免费领五只鸡蛋。

开张就在明天。

全镇乡亲都听见了，正在南街闲逛的梅婶也听见了。

梅婶是谁？梅婶是住在村东的乡亲，五十多岁，微胖，细眼，是村里有名的爱贪小利的人，就算是很精的人，想占她半点便宜，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不弄菜园子时，梅婶特别热衷于逛街，常常能得到环保袋和纸巾盒之类的，如果是墟日，梅婶是不吃早餐就出门的，为什么呀？她心里算盘早算好了，她挎个枣红色的小包，里面只装手机，（包是女儿买的真皮的，手机是儿子给的智能的，这体面的两样放在一起，谁敢说梅婶是爱贪小利的人？）然后就逛街去，并没有买什么东西，她开始从街头逛到街尾，手里拿着手机瞄来瞄去，好像在等谁似的，一边又偷偷瞄小食店，一条街十几间饮食店，一路下来总有认识的，打声招呼走进去，总能蹭到一顿热腾腾的早餐，她吃的特别快，快吃完的时候，她摸进枣红色的袋子，手机立马就响了起来，“噢噢噢，在哪？我马上来，我在店里吃东西，某某请的”，接完电话，她满脸歉意对对方说：“不好意思，有人喊我，我先走了。”对方摆摆手：“快去快去”。梅婶风一样消失在店里，五分钟后已经在热闹的集市里，她把手机放回枣红色的包包，心里笑了：“哪有什么人约我？今日又蹭到一顿，还是带粉肠瘦肉的”。有一次，梅婶行了一条街下来，都没有碰见熟人，肚子又咕咕叫，只好拐进小吃店叫了碗饺子，正低头吃着，同村的上屋婶在门口眼尖瞧见了她，她走进了店里和梅婶打起招呼来：“一个人吃早餐呢？”梅婶连忙说：“是呢，早上在家里吃了点，现在又饿了。你也是来吃早餐吗？我只带了五块钱，已经付过了，不然就请你吃。”上屋婶对她的底细心知肚明，也忙说：“我早吃过了，只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逛街而已，这样，我先去逛了。”所以久了，加上她身子圆碌碌的，邻居在后面就偷偷叫她不沾锅。

有免费鸡蛋领，还能领五只，这真是大件事啊，白捡的哦，小镇沸腾了，阿伯婶姆都在奔走相告。

这真是春天里的一件大喜事啊。

家里有三个人，那就能领十五只“鸡春”，梅婶心里想好了，小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回到家里，梅婶激动的向丈夫说起了这件天大的好事。

“老头子，明天咱们一起去领，顺便把孙子也带上，这样咱家可以领三份。”梅婶低头弯腰一边换拖鞋一边对正在看电视的男人说。

“我不去，爱去你自己去”，正在看电视的男人头也没有抬起来。

“怎么能不去，我们三人一起去，可以领十五只鸡蛋，白给的呢，不去领不是傻瓜吗？你这死鬼，啥也不会，就识看电视，”梅婶有点生气了。

“到底去不去？”梅婶走向电视，开关一按马上黑屏。

“不去”，男人坚持说。

“好，你不去，我去，我叫孙子一起去。”

“孙子爱读书，怎能叫孙子去？”男人又接上一句。

“爱你管，明天周六不用上学。”梅婶趿着拖鞋气呼呼进厨房做饭去了。

春寒料峭，第二天还落起了下雨，不过这挡不住乡亲们领鸡蛋的热情，何况是梅婶？超市为了人气，锣鼓早早震天价响起来了。

早饭后，梅婶拿过伞挎上枣红色小包急忙忙拉着十二岁的孙子出门了，孙子一百个不想去，但一看奶奶的眼神就乖乖跟着走了。

超市里早挤满了人，梅婶和孙子排了半小时队，俩人终于领到了十只鸡蛋。

走出超市，梅婶对孙子说：“你爷爷真是懒鬼，两步脚路也不来，要是一齐来，不是可以多领五只吗？”

走了五分钟，“哎呦，哎呦…”，一个趔趄让梅婶摔了下去，孙子连忙把手里的鸡蛋搁地下，把奶奶扶起来，枣红色的袋子拉链没拉上拋出了手机，正巧摔在水泥板上，屏幕碎了，像一朵大菊花。

原来是因为下雨路滑，梅婶领了鸡蛋一高兴并没有留意脚下。

孙子把她扶进了附近的小诊所。

“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膝盖有点擦花，回去再抹点红花油就好”，大夫收起医药箱安慰说。

手机店就在诊所旁边，孙子又陪梅婶去换了手机屏幕，梅婶骂骂咧咧从枣红色的袋子内格摸了好久才摸出张一百来。

“哎呀，一百块，真是倒霉透了……”梅婶一路心疼叫回到家里。

男人依然在看电视，孙子把事情告诉了爷爷。

“看看看，叫你别去偏爱去，好在没摔伤吧？”

“才没有呢，不过，你可不能把事情告诉城里做工的儿子。”梅婶没好气的说。

“那鸡蛋领到了吗？”男人又问。

“领了，领了，”孙子接过话打开袋子，一看，傻眼了，鸡蛋全碎了壳，金黄色的蛋液流了满袋，原来是孙子去扶奶奶时，一着急搁在水泥地板上磕破了，这下好了，白辛苦一个上午，啥都没有得到，还搭上一百块，还把膝盖跌破皮。

梅婶一看，顿足捶胸起来：“老天爷怎么能这样对我，哎呦，我的脚…”

晚上，雨停了。

“奶奶，明天还有鸡蛋领，还去吗？”孙子小声问正在坐凳子上发呆的奶奶说。

“去去去，还去做什么？真是天大的冤枉，修手机花了一百块钱，还白白跌了一跤，都怪落雨，”梅婶摸着还有点庝的膝盖又伤心起来，心里又想，要不是脚还有点庝，怎么能不去领呢？白捡的。

“天要下雨，怎么能怪天呢，还不是奶奶您自个走路不小心，要不是去领鸡蛋会摔倒么？”孙子小声嘀咕了几句，梅婶没有听见。

2022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