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什么?
乡愁,是在他乡对故乡的思念,是无法返回故土的惆怅,是对过去一切美好的回忆。
人在外漂泊,甚至流亡,乡愁就是对故乡的具体人、事、物的牵挂,而每每想起,都会有与之相对应的事物。
在余光中眼里,不同时期,与乡愁有关的事物也会不同。它可以是邮票、船票,也可以是坟墓、海峡。前者是彼此分离后的联系,通过邮票与母亲说说话,通过船票与新娘见面;后者则是彼此之间的阻隔,坟墓是生与死的阻隔,海峡是大陆与台湾的阻隔。情感也是逐渐升级,越来越浓烈,从亲情、爱情到对祖国的爱,这也是从对个人到对国家的牵挂。
这种乡愁是漂泊者的乡愁,还有一种乡愁是流亡者的乡愁。这就是法国著名哲学家芭芭拉·卡森在《乡愁》所要探讨的话题,这本书借“乡愁”探寻了祖国、流亡和母语之间的关系。这里的乡愁与余光中眼中的乡愁有所不同,后者偏向情感抒发,前者偏向自我认同的思考。
引发芭芭拉产生对乡愁问题思考的是他的一种生活体会,他是巴黎人,但每次来到科西嘉岛就会产生回到自己家的感觉。“因为我在这里被接待才有了在自家的感觉”,“被接待”有当地人的热情,也有当地文明与作者自身的契合。这也就让作者开始进行文明上的溯源,去到西方文明的源头——古希腊和古罗马——《奥德赛》和《埃涅阿斯纪》。
史诗《奥德赛》中奥德修斯在外漂泊时,总想着归返,即使神女卡吕普索劝他留下来可以获得永生。“乡愁,就是让人更喜欢回家,哪怕在家发现时间在消逝,发现死亡,最糟糕的是,发觉衰老,而不是永生不死。”返乡欲念的力量,让奥德修斯抵抗住获得永生的诱惑,依然选择归返。
那他最后回到故乡伊塔卡岛了吗?可以说到了,也可以说没到。地理位置上,他到了伊塔卡岛,但他已认不出伊塔卡岛了,对这里没有了认同感了。“在自己家了,又不在自己家”,这样一种复杂矛盾的感觉让他不安。
奥德修斯在旅程中,一方面在寻觅身份,一方面在思念家乡。可到了家乡,这身份又无从确认。所以,最后他与妻子重逢一晚后再次出发。
“乡愁是围绕扎根和拔根而展开的。”从故土拔根,向外面出发,选择一个地方扎根,而乡愁就从拔根开始,到扎根并不是结束,而是积累下来。何为结束,那就是落叶归根。
可奥德修斯再次出发,意味着他返家无望,继续成为漂泊者。与他一样返家无望的则是古罗马神话里的埃涅阿斯。
埃涅阿斯与奥德修斯不一样的是,他并不会一直漂泊,他从特洛伊出发,漂泊一段时间,选择建起一座城市拉维尼乌姆,作为他扎根的地方。
“奥德修斯在家却还没有真正回家,因为他必须立即再出发去另外能生根的地方,而埃涅阿斯呢,当他抵达这个陌生的场所意大利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本根。”
他这个选择虽然让他结束了流亡生涯,却要他放弃母语,因为“只有用他者的语言才能形成新的祖国”。
可是,语言具有重大意义,它是一个民族的身份象征。
埃涅阿斯对母语的放弃,让作者从神话人物想到现实人物,德国思想家汉娜·阿伦特。
她是美国籍犹太人,1906年在德国出生,1933年开始流亡在外。当问及是否怀念希特勒之前她出生时的德国,她的回答是:“希特勒之前的欧洲吗?我不能说自己对它毫无思念。有什么东西保留下来了吗?只有语言。”
只有语言,是阿伦特与德国的联系。而她从不承认德国人的身份,因为她一直在流亡中。
当然,其实阿伦特并不只会一种语言,德语只是她身上的一种印迹,但并不能决定她的身份。
“如果说我们很难了解人们改变了我们的语言后,在我们身上发生的变化,那么人们改变语言后,被面向另一个能指世界的另一个语言体所俘获时,对自身的改变也很难知晓。”
语言,是我们用来表达思维的一种工具,是世界进行联系的方式。改变语言,也会随着影响到我们的思维,也会影响到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
而一个地方无论如何变,那里人说的话总归不会变。一个人在外漂泊、流亡,乡音也总会一直都在。当你说起话来,故乡也就活了起来。尽管那个故乡十分遥远,甚至已与你无关。
阿伦特的乡愁何时能结束呢,不是回到德国,而是“当自己,自己的亲人,以及自己的一门和多种语言受到欢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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