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救赎

 一大早醒来，习惯性地摸到手机点开微信，看看朋友圈有没有什么新的动态。还好，没有让人太失望，除了有一些转来转去的文章不必看之外，还有一位经常发表原创作品的朋友发表了新作《救赎》。文章并不长，写的是自己身边发生的真实的事情：一位老太太在意识模糊，行动已经很不方便的情形下，委托自己的女儿归还一位故人五元钱，只因自己年幼的时候家贫，意外捡到别人5毛钱，一时贪心揣到兜里拿回了家。后来任丢钱的人和自己家人如何逼问都说自己没有见。老年时归还5元钱的行为让她完成了自己精神上的救赎。

     一时，思绪万千。也许每个人的童年时期都会多多少少发生一些令自己难忘的事情，比如到田地里偷个西瓜，偶尔偷拿父母的钱等等，想必每个人这些时候都会有一点害怕被抓的恐惧和是否去做这些坏事的思想斗争。可以直言不讳地说，这样的事情在我的童年时期极少发生，因为那时候自己是周围人眼中的乖乖女，在学校一直是学习成绩数一数二的佼佼者，是父母老师谈起来就觉得骄傲自豪并觉得这孩子将来必定有出息的前途无量的学生。不自觉地就分外注意自己的形象，并告诉自己哪些事情是一定不可以做的。直到直到有一天······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我的爱漂亮和家里的实在贫穷。爱美也许是每个女孩子的天性，小时候最喜欢听的话不是别人经常夸的“这个女孩子真聪明”，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遍了，以至于跟听到“你吃过饭了吗”一样麻木而没有感觉，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常常并不以为珍贵，反而觉得那再自然不过。倒是偶尔有爸爸妈妈的朋友出于面子或者第一次相见不知道怎么夸奖随口说一句“这妞长得真漂亮”“她的脸好看得跟桃花瓣一样”会让我高兴半天，也许不止半天，会很久。时间长了我心里竟然觉得自己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儿，虽然成年之后经过无数次事实证明对镜端详不得不得出本人其实既不聪明而且又其貌不扬的结论。总之一句话，儿时的本人自以为是并且爱臭美。但是令人难过的是家里没有让人臭美哪怕臭美一次的条件。

     永远不会忘记家里的两间草房，我们一家好几口吃饭睡觉养牛都在那两间房里。小时候穿的裤子几乎都是妈妈的裤子穿久了改的。零花钱，那不是一毛也没有，是一分也不会有。有一年过收麦季，我们家剩了5毛钱，收完麦子家里还是那5毛钱。老妈现在还经常不无伤感地回忆起一件事：有一次邻居家办喜事请吃饭，其他孩子都欢天喜地地早早赶去了，妈妈早等晚等不见我的身影，不得已回家寻找，见床上扔了一片旧衣服，我在里面挑来挑去没有发现一件可以穿出去体面地吃饭的······

       那时候就时常幻想，如果我漂亮得像一位公主，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如果能有一些闪闪的首饰，那会令我多么快乐啊!

    农村的姑娘出嫁后有回娘家过夏的习俗，那一年家里远房的姑姑也带着她刚半岁的小女儿回来了。我经常去逗那孩子玩。这一天，那孩子竟然戴了一条花花绿绿的项链！现在想来那东西原本也不过是上了颜色的塑料制品，可在当时的我眼里它不亚于露丝戴的“海洋之心”！可是我连摸也不敢摸，生怕暴露了喜欢那条项链的真心，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姑姑随意说着话，继续若无其事地跟那孩子逗乐。半天过去了，姑姑取下项链逗孩子笑，后来让孩子抓在手里玩，再后来孩子松开手那项链掉到姑姑坐的椅子下面了！孩子没有哭，姑姑没有察觉，跟迎面走来的乡亲寒暄说笑。我完全可以跟她说妹妹项链掉了，或者把它捡起来交给姑姑，但是我什么也没做，心一直在“砰砰”直跳，想象着如果这条项链属于我了，我把它带到学校里，那些戴着头花的漂亮女生该会多么羡慕我，我会不会漂亮得像一位公主？下一次上台领奖的时候，台下的同学会不会说，瞧，那就是某某某，又聪明又漂亮，她还有一条美丽无比的项链！如果姑姑站起来走了，忘了这条项链，我是不是可以心安理得地把它拿走，而不是偷窃？我只是捡到了它。这样劝说着自己，也等待着姑姑毫不知情地离开。知了没趣地在树荫里聒噪，风穿过树梢把树叶打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木的缝隙散落点点金光在那美丽的项链上，也照到孩子那纯真的笑脸上。时间静止了，那一会儿是那么那么的漫长！终于，美好的梦被打破了，迎面走来的乡亲说：“孩子的项链掉了。”姑姑低头看了一眼说：“哦，是的呀！”她捡起了项链，重新戴到孩子的脖子上。她们俩看着我笑了，也许那笑里什么也不包含，但是我如同被她们看穿了心思一样“刷的”羞红了脸。姑姑接着说：“这是我三哥家的妞，很聪明，成绩很好。”“恩恩，听说了，像她妈妈，是个不错的孩子。”······

     她们俩说着话走远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在原地，半天没有动。我没有得到，也许得到了，得到了深深的羞耻感！我什么也没有做，没有乞讨要那条项链，没有偷窃它，但是我依然深深地感觉到了羞耻，跟偷了它一样的羞耻。

     童年的很多记忆都随风去了。我告别了穿不起美衣买不起廉价饰品的岁月。童年并生活没有因为没有那条项链而有多少改变，我依然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依然偶尔会有人善意地夸我漂亮。成长的过程中，也一次又一次地面对过诱惑，某些时候，假如稍稍动一点歪心思，耍点小手段，也许会得到更多的物质利益，生活也许会因此发生一些不小的改变。婚后，也碰到过更令人怦然心动的异性，帅气的，多金的，有才情的。似乎每位都优秀超过家里的老公。每当这些时候，我都会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叫自己：“喂，小妞儿，你忘了那条项链了吗？它本不属于你，它的确很美很诱人，可是你看看欣赏欣赏想想就算啦，得到它，你的生活也不会有更多的快乐，也许只会增添更多的羞耻感。”所以，我的青年时期，毫不夸张地说，30岁之前，排除无意犯错，没有做过一件违背良知的事情。一直老老实实地上学，毕业后认认真真地教书，在学生需要帮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虽然并不富裕，依然会自己掏钱给学生买奖品，带家庭贫困的孩子去看病如此等等。这在很多人看来，也许是很“做作”的事情，但在我看来，这再自然不过。

    说不清楚，之前拼了命的离开公办单位出来，离开教育的净土，这样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我只知道，身处大都市之中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了，时常让人喘不过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一些什么都不讲的人一个个发家致富，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我却囿于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很多事情可以做却不去做，从而丧失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到头来我是那个让别人可怜让别人嘲笑的对象。“她只不过是个愚蠢的书呆子。”“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想的太多，她什么也做不成。” 我不再是童年时期那个聪明乖巧懂事的孩子，变成了生活重压下举步维艰苟延残喘的可怜虫。工作中，也许一句谎言，或者只是一句夸大其词的对公司的介绍，就可以多拿下一个100万的订单，这个月的生活就有了着落。拒绝了，就依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很多时候，我都会挣扎于深深的矛盾与困惑之中，也许，“我可以拿那条项链？”可就只是这样想想，我依然会有深深的羞耻感。我担心的是，我的羞耻感会慢慢消失，有一天我拿那条项链的时候心安理得，我害怕某一天我也会为了美丽为了虚荣为了金钱为了利益也许为了某个吸引我的异性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变得和以前我瞧不起的那类人一模一样。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又该拿什么完成对自己的“救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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