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作者: 芳晨 | 来源:发表于2020-09-04 14:28 被阅读0次

    他的名字叫一天,他有一份自信满满的臭美!

    大学的某一天周六,在做完家教工作,归途经过地铁口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一家发型店,我百无聊赖地走进去。

    剪头发,完全是临时起意的念头,连店的名字都没多看两眼,眼前晃一下便忘记了。

    这是一间只有百来平方的店面,放置着落地的镜子、摇椅,壁柜和前台,像其他理发店该有的模样,不多的发型师和技师,或站着修剪顾客头发,或正在涂抹刺鼻的膏状的烫染产品,靠近里间的位置,屏风隔出了两台躺着洗头的设备。

    迈进门,扑面而来是各种嘹亮的“欢迎光临”问候语,小年轻男技师把我迎到了某一面镜子前的摇椅坐下,询问我想剪发还是做头发。

    我回答剪发,技师又引领我到屏风后洗头。

    男技师一边给我洗头一边跟我唠嗑,东拉西扯地问询我,我听一句答一句,心思并不在此。

    洗完头发落座到摇椅镜子前,男技师也把发型师给我推荐了过来。

    “你好,我是发型师,我叫一天”这是一天说的第一句话。

    这名字真有趣,叫一天,我好奇反问他怎么写这两个字,一边也看起镜子里他清秀又稚气未脱的模样。

    一天很认真地跟我解释,我莞尔一笑,他也笑了,他这一笑,我才发现,他跟我一样有个小小的酒窝。

    一天询问我想剪什么发型,我胡乱说一通,他倒是认真地听,时而点头,一边又撩拨着我的头发,不时拿着梳子给我头发梳一下。

    剪发的时候,一天一边也跟我聊开了。

    来自湖北武汉的一天,自小不爱学习,很早就出来工作了,最开始去了广州,又跑了广东几个城市,去年才到了深圳。

    20岁的大男孩,干净的白色衬衫,娴熟的剪发技巧,灿烂的笑容,在一天的身上,我嗅到了阳光的味道。

    剪到最后,他把我一侧的头发拉起来,对着镜子里的我问:“看,我剪的,是不是特别整齐,这就是技术”,我微微笑了,他也笑得更得意了。

    付完钱,我跟一天道别,一天站在前台边上,笑嘻嘻地招呼我“下次剪发记得找我!”我笑着点头,说再见。

    再见,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剪发会是什么时候,会不会再去那家店,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到他。

    那时候的我常常想,一生会遇见多少陌生人,陌生的人还会再见多少次,尤其在消费的时候,许多面孔只是匆匆一面便不再相见。

    但是,一天,我还是又见了他一次!

    大概过了半年有余,某一天,我又走进了那家店。只是,这家店正面临着拆迁的命运,紧挨着它的是已经被封条关闭的店面,紧挨着地铁口位置。

    进到店里,我环顾四周,并不见一天。男技师和某个发型师问我做头发还是剪头发,我径直说“找一天”。

    无数双眼睛瞬间投射到我身上,我瞬间红了脸,我微微偏头四处看看,同时又被男技师引导坐到镜子摇椅上。

    不久,一天从二层走下楼,走向我,对镜子里的我笑开嘴边的小酒窝。

    我不知道他是否记得我,也许不记得,也许记得,谁知道,谁在乎呢?每个Torry老师每天要面对那么多顾客,每个顾客都能记住吗?尤其是一年半载才见一次的陌生人。

    但是,一天俯身问我想听什么歌,他去放给我听。

    我点了一首李健的《风吹麦浪》,他反复问了我怎么写的这几个字,我也耐心认真地一字一字告诉他。

    2007年的李健还没火,李健离开了水木年华单飞,我是从高中时期的水木年华一路听到了李健,尤其这首《风吹麦浪》总是给我平静安宁的感觉。

    2007年,我的班主任也还是李健,尽管全宿舍的女生都不怎么喜欢这个班主任,但同名不同领域的李健老师也是文学院教授,跟音乐人李健同样有才华。

    当音乐响起的时候,我便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有我跟一天对话,他问我答,我说他听。

    剪发时间不长,剪完我照例付钱走人,依旧说再见。但我知道,我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

    这家店即将被拆,一天也即将另谋生路,这一次,他没再说“下次剪发找我”,我们挥手互道“再见”,就此再见,天各一方,不再遇见。

    但自此,每一次到理发店剪发做头发,我总会想起一天。

    琳琅满目的发型店,琳琅满目的理发品牌招牌店,却都是一样的表象。

    随着商业环境竞争的日趋白热化,也随着烫染的热潮愈来愈火热,或者说烂大街地被接受被大众,营造在发型店里的消费观念和沟通方向,都是力推办会员卡,极力推荐做烫发染发,尤其女生,仿佛不做烫染,便剪不出好发型,好发型都得烫染来烘托。

    常常进到理发店里,都会淹没在这些口水话语之中,想静静地剪个头发,都觉得累,更甚的是,我也再遇不见像一天一样的发型师。

    我想起在大学宿舍里,拉起一侧的头发,放下的瞬间,那种厚重的垂坠感,乌黑的发质,不做烫染拉直,却是我那么多年剪发经历里甚为满意的一次发型。

    我也想起一天那臭美的自信,自吹自擂的笑脸,像温暖的阳光一样照在那里。

    后来,我养成了一年做一次头发的习惯,我不爱打理头发,做下烫染发后,随着日与夜的蠕动,头发一寸寸地长长,日子一天天地过,临近过年或者十一或者年中,偶然找个时间,找一家发型店,例行公事般做一次头发。

    做过睡不醒发型,染过酒红色的卷发,茶棕色的发丝留了两年后,我又走近了一家家附近的新发型店。

    我又遇见了一个与一天年纪相仿的男孩,但他与一天不同,他显得沉稳多了,也过分地礼貌和热情了,我甚是不习惯,抑或说是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和接待方式。

    萧风不是他的真名,作为小名,我觉得与他很称,我喜欢这个名字。

    略带腼腆的高瘦男生,他与我讲起了他的童年,说起他从北京刚来到深圳的不习惯,也提起他相恋四年的爱情故事,二十三的年纪还是那么稚嫩地单着,含蓄地说着话。

    我见到门店里很多技师和技术总监(发型师)都有纹身,问到萧风,萧风说他没有,我追问原因,他才说怕他妈妈(不同意)。

    在男技师无数次推荐我选用服务项目的时候,萧风礼貌而节制地帮我接过话,助我委婉地拒绝了我所不愿意做的选择。

    只是,在新店开业的业绩要求下,所有门店的人都须为营业额而努力。这一点,我非常理解,萧风在我最后准备付钱走人的时候,也还是用心推荐我办下会员卡,买下护理体验券。我只办了会员卡,也还是跟他说再见。

    但在这之前,我们相处了6个小时,萧风从开始修剪我的头发,到安排给我烫发,到最后亲自给我染发,这6个小时,他只跟着我,服务于我,而依赖于现在的交流方式,他也加了我的微信,以便以后有问题可以咨询到他。

    尽管我的微信里也有几个前发型师的微信,但通常,我只接收信息,而不做任何回应,很多情况下,在做完头发后我并不与他们做更多的交流,这足见我的懒。

    萧风像平素的发型师一样,给我发了信息,嘱咐我有问题可以随时问他,我礼貌地道谢。

    尽管就在家附近,我也会一年半载才可能再见到他了。

    人这一辈子,遇着无数的陌生人,经历着无数喜怒哀乐和艰难困苦,难能可贵的是永怀赤子之心。

    听过陌生人的悲欢离合,也知晓身边亲朋好友的各种人生故事,能在最美好的年纪遇见最美好的人、事和风景,总是让人欢喜,倍感珍惜,不管是一天的阳光自信,还是萧风的善解人意。

    20岁的一天,30岁的CD,50岁的Alex,他们身上臭美的自信,总是表现得淋漓尽致,满眼都是骄傲,那份自信骄傲也传染了我,慢慢地,我也变成了他们的模样。

    当我时隔三年,重返职场的时候,不觉我已成了老矣的80后,周围都是90后的小年轻,而我的心态也变得像当年CD带我们时的模样,苦心去多加照顾初入职场不久的团队同伴。

    如今聚聚散散,两年又过去,我又认识了一拨小伙伴,由同事进而交往成了朋友,只是交往的深浅决定了后期我们再聚的频次,有些朋友时常还会聚一聚,有些慢慢成为了朋友圈里的友人。

    读《红楼梦》时,我常常告诫自己,不要像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该学着薛宝钗的从容圆润,但自小我便也怀着黛玉一样的心境,许多人和事,相聚到一起,终会别离,聚散总有时。

    我也总是抽身出来看身边的亲朋好友,或近或疏,或聚或离,在一起时珍惜,分开了也不感伤,彼此珍重。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舒心的往往不是天晴天阴,而是内心的那份恬静和安宁。不过分强求,也不奢求,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就像今天,我又坐到了陌生的发型店里,遇着陌生的发型师萧风,跟他聊着天,我也想起一天,想了一天,并决定写下这篇文章。

    我害怕随着年纪的增长,随着记忆力的衰退,某一天,我会忘记那个叫一天的20岁大男孩,他那自信满满的臭美,就像被我记在文字里娴静的初中同桌吴静茹,为此,我也像记录其他已经被我忘记了的人和事一样,提笔写下了一天,写下跟他相见的那些画面。

    我是边走边忘的人,但文字会帮我记着,留在身边的童年时期写下的一摞日记本,和初高中大学时期写下的那些文章,都完整地帮我记录了成长的各种人和事。哪怕,再次翻开时,读着像别人的故事一样。

    但是!

    这样,我就会一直记得,他的名字叫一天,他有一份自信满满的臭美。

    2020年9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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