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

作者: 慕容轻歌 | 来源:发表于2021-05-28 20:43 被阅读0次

      沿着剡溪江堤跑或走,只要不下雨,就成了每天的必修课。这也算是我生活的小确幸之一。

      当我身体跑着,我脑袋中的思想也跟着跑起来,跑到很老很远的时间里去,这不,前不久的一天早上我跑到了十九世纪或许是比这更早的贡布雷去了。

      这是一条去盖尔芒特家的路,我可以确定地说悠悠的剡溪江是环绕我身边的维福纳河。盖尔芒特家是沒有终点的。它只是普鲁斯特笔下的产物,尽管它类似于赤道,南北极这样表示地域的概念。可对我来说就是我跑过的那一段距离。我能感觉得到它是真实地存在的。它就存在于我跑步的当下。

      堤旁白色的女苑和金黄色的毛连菜映入眼帘毫不起眼,到了脑海就转换成了维福纳河中的睡莲和岸边的金盏花,橡皮坝乱石附近蹲钓的人就是过了纤道在蓝色核桃树底下遇到的戴着草帽垂钓的渔夫,怕惊动正在上钩的鱼儿总是用眼神或手势来跟过往行人交流。

      我跑的路不长,从橡皮坝到污水厂来回往返三次,跑着跑着时间仿佛凝固了,正像一杯茶或一小块"玛格丽特"点心触动普鲁斯特记忆的开关,于我就是一小块青苔或一块青石撬动我思想的锚链。有关时间的芳香就这样氛氤开,像块蜂蜜静静地飘浮在水面上,这是我的一小块光明,异国的风土人情、宗教以及各个人物肖像越来越明亮,像一串串葡萄悬挂在空中。饱满新鲜透明而多汁。

      一群鸥鸟掠过江面,其中的一只停在芦苇上,因自身的肥胖使碧绿的苇秆像座钟一样大幅度地摆动。一定是只好脾气的江鸥,吃饱了没事干就出来荡会秋千。

      江对面就是上三高速公路,车来车往像沸腾的澡堂,飞驰的汽车,啊!飞驰的人生.....

    再望过去,"嵊州宾馆"四个烫金的大字清晰可见,这个地标性的建筑就像北京天安门、比萨斜塔、东京铁塔、纽约自由女神像等著名的标志性建筑一样,成为了嵊州市的名片和象征。

      再望上去,只见艇湖塔孤零零地俏立在树梢之上,至少有四层塔身可见,一种孤幽的意韵扑面向来。这个时候,脑子似乎不需要转弯,一瞬间就想到了圣伊莱尔教堂古老宏伟的钟楼,那斑驳脱落的扶手,那排列规整的窗格子仿佛在容缩在塔身里,黄昏乌鸦呼啦啦地在窗玻璃前扑腾,夕光照耀下的无助和绝望感上升,我彻底陷入中世纪时期的腐朽和黑暗里。这时的我不得不用力地甩甩头,才不致于被这种气息拽住脚步。

      在我跑步的时间里,回忆和联想占据脑子,路上碰到的人,我也会不自觉地跟事物有所对应,比如一个穿黑T白裤的女子迎面撞上,她紧绷的脸后面深藏的心事让我不禁想到婚姻生活中的一地鸡毛和日常生活的各种鸡零狗碎。中年妇女的焦虑在她脸上就像摆地摊似的明摆在脸上。我真想叫住她并拍拍她的肩说"嗨,伙计,开心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来来回回跑三趟,每一趟的思想不尽相同。每一趟的原本熟悉的景色也隨着脑子里想到的人的不同,对应的场景也起了变化。比如原来身边一小丛一小丛齐肩高的长茅草,当我想起凡伊德时,它就变成了生长在蒙舒凡坡地上,他家屋后背的一丛丛灌木树,而我眼前的剡溪江就是他家门口面临的深涧,这样的场地有关他的故事也就顺理成章地出现了。一个在音乐的成就上造诣非凡的艺术家,却是个家庭教育的失败者。他的无底线的纵容和溺爱养出了一个放荡、自私、冷酷的女儿。以致于死后他的遗像竟然还要遭到他女儿的女友的"啐面"的侮辱,对此他的女儿竟是麻木残忍,真的是寒透了天下父母心。让人气愤又难过伤心。一味的溺爱终究结的是恶之果。

    如果遇上灰濛濛的天气,那么毫无疑问让我想起那个可以躲避雨的鲁森维尔森林,想起去酒乡梅塞格利丝的途中的平原风光。如果天气晴好,阳光洒在剡江河面,波光粼粼,河面浮起的泡沫或一小截树枝就相当于维福纳河上漂来的一只只装鱼的小瓶子。阳光像镜子,河水反映出一幢幢高大的现代建筑,艇湖塔悬在水中,沿途的景物、清晰无比。

        跑完步返回到公司的广场,有时会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在排练的乐手。男用的乐器是薩克斯,女用的是锁吶。我不懂音乐,但这并不妨碍我欣赏他们。不妨碍我运用词语来描述曲子。当薩克斯的调门幽咽低沉时,我就在脑袋瓜里敲下"二泉映月"四个字,当锁呐高亢欢快激越时,我脑子就写下"百鸟朝凤"四个字。至今我仍认为这样的表述并不糟蹋他们的演奏,相反是美化了他们的表现。后面当我把他们同凡伊德挂钩后,当他们的萨克斯和锁呐跟凡伊德的《钢琴和小提琴的奏鸣曲》联系上时,那真是大大地抬举了他们,把他俩置于艺术的殿堂了,而我正是那个虔诚的膜拜者。我把萨克斯想像成钢琴,锁呐就是小提琴,这么一来,就在我面前开启了史无前例的一场音乐的饕餮大餐。它给我带来一种神圣的、难以理解的又明确存在的难以言喻的快感,拘谨而木讷的灵魂在对音乐的想像中得到了释放,这种纯主观的幻觉的不真实制造的快感为美学提供了可靠的依据,也就简接屏蔽了我是个美盲的遗憾和弱点。于是早晨也就接近完美了。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接下来又步入平庸又琐碎的日常,回忆就此产生了。它就是条隐秘的通道,让我乐此不疲地穿梭在现穾和虚幻中。因为回忆的反复性所以轻而易举地骗过我的海马体,使贡布雷的一切都成了跟饥饿寒冷疼痛等生老病死有关的原始信息,从而完成了从跑步的短期记忆过渡到了日常的长期记忆,成为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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