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说你在美国从来没经历过种族歧视。现在是公元2019年,你没有必要像百年前的中国知识分子,譬如胡适先生那样遮遮掩掩自己在美的遭遇。
2013年春,我第一次来美国。在通往旧金山的bart上,一非裔美国人(政治正确的讲法)大嗓门地跟我嚷嚷,我当时没听懂他说什么,自然也就紧张地保持沉默。见此状,他继续冲我嚷嚷。后来,对面座位上的女士接了他的话,他也因此放弃了对我的注意。我跟先生抱怨到,这是种族歧视。先生解释说那人可能是精神病,咱们在西海岸,种族歧视没那么厉害,不要太敏感。之后,的确在旧金山,我这有生之年内,见过了数量最多的精神有问题的人和流浪汉,当然还有同志。后来,辗转到了东海岸。生活在首都能隐隐察觉到种族歧视的痕迹,但实际上人人都表现出极强的自律,不给你有明显地证据和印象。直到我来到东部某大州中部开始我的博士生活,活生生地领教了种族歧视之恶劣。当然,这也许归功于川普的上台,白左的政治正确遭受唾弃和崩溃,生活在大农村的普通人开始卸下伪装已久的友好,肆无忌惮地同时不能自己地表达自己对非白人种的歧视。或许,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博士项目开学的第三天,作为TA,跟另外两名TA一起被老师聚在他的办公室,为统一标准,讨论如何给学生的quiz打分。另外两个TA分别是白人女生和黑人男生,加上我这个亚裔外国人,这样的TA组合非常配合政治正确的思想。这是一门叫做“1500年前的世界史”的大型历史类服务课。共有210名本科生,三名助教每人负责70个学生的作业批改、邮件往来和周五的讨论课。课程时间是每周一和周三,助教需要跟课。每次课程结束之前10分钟都有一个quiz,即用课程里提到的例子来表达你的观点,譬如:“How did beer facilitate the rise of Mesopotamian society? (2 examples minimum)”。学生被要求在发下去的小卡纸上作答,提交之后才能离开。每次quiz值10个points,这门课各种小测和考试,加起来一共1000个点。我们助教被要求在每次周五讨论课前批改完并发下去当周的quiz,也就是说每周的基本工作量是140份quiz。如果有学生缺席,被要求补考quiz,助教负责。课程玩的测验考试各种花样很多,但是任课老师统统不用亲力亲为。因为这都是为我们TA准备的!
第一次面对如此之多的手写小卡纸,特别是那些狂草般手写,我有点懵。在任课老师(称他A)的办公室里,我拿着一份十分难认的手写卡纸问他,这上面写的什么?此时,坐在A对面不足一米的白人女生见此情形,高举双手,做平摊状,然后瞪大眼睛,张开嘴巴,扭头对旁边的黑人同学做“W”的发音口型。站在A旁边的我,即使没抬头眼睛余光也看得到这个画面。我不相信A看不到。但是A没有啃声。这才是我开学的第三天啊!当时我选择了假装没看见。但是回家之后就闷闷不乐,发了朋友圈表达抱怨。新人新地方,不要多事,大概就是朋友和我自己的想法。没教养的人,让让无妨。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类似的事情在第二周又重演了!又是周三课程结束之后在A的办公室里。先简单补充一点背景信息。这个狂妄的白人女生,人长得浓眉大眼,丰腴偏肥,是讨男性喜欢的类型。我被录取之后来campus visit的时候是她接待的,当时对她的印象就是话非常之多,性格强势。记得在跟A和她以及另外一个campus visit的同学吃早饭的时候,90%的谈话是在她跟A之间进行的。没想到这种风格延续在办公室里。穿着深V露着深深的事业线和圆润隆起的乳房的白人女生似乎跟A之间有说不完的话,譬如她跟A说有本科生去脸书搜她,有人问她要电话号码等等。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之间几乎所有谈话都跟统一批改成绩无关。也就是说,他们目中无人的在浪费我和黑人同学的时间。对此我很不舒服,第一,中午时间我还没吃饭,第二,刚来program很多事情要做,课程作业也很多,不想被浪费时间。在他们聊的火热的时候,我并不参与。我抓紧时间批改那些五颜六色的小卡纸。然后当我把改好的9分quiz,8分quiz递给A,希望他看看是否批改得当的时候,白人女生又蹬起了她那双大眼,不过这次没有举手,估计撇着嘴,因为她把头扭向了黑人同学那边。我也面无表情地朝黑人同学看过去,他微微地瞪了双眼,没有什么明显夸张的表情。估计是怕难堪吧。
两次这样的经历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在我看来,这就是赤裸裸地种族歧视,歧视我外国人不识字,不配来念博士。我准备向系里反应。先生说指望她被开除太天真了。但是同时,我也觉得这种每周一次到两次的碰面实在没必要,减少碰面至少减少产生这种冲突的可能,而且还能节约时间。于是,我写邮件约了研究生项目负责人见面,他(称S)恰好也是我来这个项目想要跟的导师。可能是来到这个项目之后遭遇了很多不理想不顺利,已经有一点情绪的铺垫,在跟他讲述这个事情的时候,我没控制好情绪,自己也觉得很惊讶,竟然掉了几滴眼泪。但是S的回应让我那几滴眼泪迅速在空气中蒸发。他说不要去read和interpret其他人的body language,要focus在自己的学习上。然后他建议我直接去跟A反应这个事情,但是我觉得很尴尬,所以否定了这个提议。现在回想起来非常后悔,觉得自己当时太懦弱,有什么好怕呢,竟然不敢去跟A当面理论。后来S决定帮我去跟A说,我对此非常感谢。之后,很快,周五下午,我就收到S的follow up邮件,总结了见面的谈话和他向A传达意见的事情。然后重申那些建议,并叮嘱我,学术生活的早起阶段是非常有压力的,如果我不能自己很好的处理这些压力,可以考虑去学校的心理咨询找专业人士帮忙。
现在回想起这段事情,我仍然觉得自己遭受了种族歧视,不仅仅是来自白人女生,也同样是来自任课老师A事不关己的漠视。S解说到A根本没注意到这种hostility。注意这个用词,敌意,而不是歧视。可是这种A的漠视何尝不是一直歧视?讽刺的是,这位致力于中国边疆研究的A竟娶了一位中国太太。对于系里给我回应,我也仍然觉得有失公允。轻描淡写,大事化小的策略有点拙劣。教育和惩罚之间还有很多空间,他们能做的,该做的,实际上还有很多。校园的文化和环境是需要老师引导的,这是他们的一种失职。对于我自己而言,深刻的教训就是遇上这种难以取证或者证伪的事情,要当时当刻大胆地说出来。你做表情到底什么意思?还有,就是不要找中间人去反应情况。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怕,真的。即使老师——学生这样的权力关系在那里,也不要让他们觉得他们可以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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