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的母亲去世了。出殡那会儿,老天都为之悲哀,刮起了大风,下起了鹅毛大雪。 腊梅披麻戴孝,跪在母亲的灵柩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撕心裂肺,悲痛万分,哭得死去活来:“唉――妈,你咋丢下你娃走了!您的大恩大德,你娃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伴随着如泣如诉的唢呐声, 站在一旁的乡里乡亲,看到腊梅哭得那么伤心、恓惶,忍不住泪流满面。已是耄耋之年的张家奶奶,老泪纵横:“桂兰这侄媳妇,命咋恁苦,该享福了,她却走咧,唉!”“腊梅是个好女人,知恩图报,把孝尽到咧!”大队干部春旺哽咽着说。
腊梅不是桂兰的亲生女,是早些年捡来的。
六十年代初,桂兰从邻村嫁给她男人喜财,可结婚都几年了,她还没有一点“动静”,喜财妈找了几个老中医,给桂兰把脉,求“偏方”,她的肚子还是瘦瘪不变……
渭北高源,在一个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夜晚,一个偏僻贫瘠的小村庄,西北风带着“哨子”吼个不停。桂兰想去后院小解,刚出房门,听见几声狗叫,又朦朦眬眬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桂兰和喜财急忙端着“罩子灯”寻声找去。打开大门,眼前漆黑一片,再往下看,只见门旮旯放着一个裹着红棉被的婴儿,借着微弱的灯光,好象有一个黑影闪过。桂兰大声喊叫:“谁家的娃?”连喊几声,无人答应。桂兰纳闷:“这天寒地冻,黑灯瞎火的,谁家的媳妇这么心狠,把自已的亲娃搁到冰冷的地上?造孽啊!”也许是母爱的天性,桂兰俯下身子紧紧地把娃搂在怀里,快步跑到自家房间。
打开包裹一看,呀!是个“丫头”,里面放着几件衣服,有半瓶温热的“炼乳”,一张纸条写着婴儿的生辰八字,再看“丫头”小脸小嘴唇冻得发紫,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哭声……
桂兰赶紧把“丫头”捂到热被窝,接着给娃喂了奶。一会儿工夫,“丫头”暖和了,吃饱了,停止了啼哭,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晴,好奇地瞧着对面的陌生人。
“也许是‘丫头’的母亲打听到咱们没小孩,把娃送上门?这就是缘分吧!”夫妇俩一合计,先养着,若没人认领,就是咱家的闺女。
等了好几天,仍然无人认领,喜财请本族的教书先生文轩,给娃取了个名字叫腊梅,其意有二,孩子是腊月捡到的,取名腊梅,留个念想;也期望小腊梅长大后,象红梅一样,忠厚诚实,独立刚强,自强不息,品德高尚……
小腊梅从小体质弱,抵抗力差。遇到伤风感冒,身体发烧,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桂兰心急火燎,不敢耽搁,经常半夜三更敲医生家的门,好几次顶风冒雪抱着腊梅行走十几里坑坑洼洼的山路,到公社卫生院看病,为腊梅的成长吃尽了苦头,操碎了心。
喜财把小腊梅当做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是捧在手心里的孩子。时常把小腊梅架到脖子上看戏,看电影,看“热闹,”稍有空闲就抚摸着小腊梅的头、小脸蛋逗她玩。每天晚上给小腊梅洗“臭臭脚。”日子尽管有些拮据,但从不亏欠娃,不让娃受一点“委屈”。腊梅在爱的包围中成长着。
腊梅逐渐长大了,身体素质不断好转。而且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晴,苹果型脸,樱桃小嘴,齐耳短发,特别是嵌在脸蛋上的一对小酒窝,十分招人喜爱,走起路来嘣嘣跳跳,好象燕子轻盈般“飞来,”遇到高兴的事儿,时常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腊梅聪明伶俐,悟性好,勤快懂事,放学回来从不贪玩,帮助妈妈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处理家务,下地劳动;她学习刻苦用功,品学兼优,家里的一面土墙上贴满了奖状。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各阶段的学业。八十年代初,考取了省城一所理工大学。
全家人张罗着为腊梅备办上学的事儿。腊梅的父亲为了给女儿挣学费,开着“四轮车”晚上去省城送红薯时,途中不慎车翻人亡。这对腊梅一家来说,真是飞来的横祸,灭顶之灾。母女俩相拥哭肿了双眼。乡里乡亲都同情腊梅母女:“唉!这孤儿寡母的,今后的日子咋过呀!”母女俩在族人和乡亲们的操办下,用“四碟菜”一品豆腐,安葬了亲人……
桂兰思想上受到沉重打击,精神恍惚,脸色蜡黄,语无伦次,寝食不安,一夜苍老……
腊梅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紧紧捂着嘴不敢哭出来,把眼泪往肚里咽。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哭,妈妈会哭得更厉害。腊梅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去上学吧,家里没有经济来源,妈妈柔弱的身躯咋能撑起这个家?不上学吧,十几年的寒窗苦读白费了,今后的个人前途也没有了……经过一番反复考虑,她反复权衡,还是顾大局,最终拿定主意:“妈,我不上学了,帮你减轻负担,咱娘俩共同支撑这个家!”
腊梅和妈妈长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挥汗如雨,悉心务弄责任田。种粮食,栽果树,打药锄草,施肥收割,空闲时间帮个小工,挣点零花钱,虽然清苦,但小日子还算过得去。
腊梅不经意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活脱脱一个美女胚子,说媒提亲的踏破了门坎,来了一拨又一拨……
任凭说媒的磨破嘴皮,把男方的家道说得如何富有,把小伙夸得如何英俊能干,腊梅毫不动心,只对媒婆说:“我不离家,招上门女婿,我要赡养我妈!”
腊梅招了个上门女婿。小伙子叫拴柱,憨厚诚实,勤劳肯干,能体贴人。桂兰挑选了一个吉日,热热闹闹给腊梅成了亲,圆了房……
一年后,腊梅生了一个胖小子,取名志强,全家人乐得合不拢嘴。
腊梅的妈妈长年肩挑重担,洗衣做饭、拉扯娃、干农活,风里来,雨里去,年轻时经常感觉腰腿疼,也没在意。到了六十多岁,患上了风湿关节病,膝盖、手关节严重变型,丧失了劳动能力。看到妈妈疼痛难忍,腊梅心如刀绞:“妈,让拴柱外出务工,我在家里照顾您!”
腊梅几次陪着妈妈去县城几家医院治病,疗效不明显,她与拴柱商量后,拿出积攒的盖房钱去西安、洛阳等大医院给妈妈治病,但医生说,妈妈的疾病比较严重,是一种顽症,治疗只能控制,根治很难。
妈妈的病情越来越重,变得越来越怕冷水。母女连心,腊梅从此再也没有笑过,常常默默地流泪。她白天安排好妈妈的生活起居,变着法儿给妈妈做可口的饭菜,给妈妈梳头、擦脸、剪指甲,揉胳膊捏腿,抽空到地里务弄庄稼、果园;晚上给妈妈洗澡、洗脚、洗衣服,让妈妈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一切随心所欲。几年如一日,将妈妈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腊梅说:“能够和妈妈相依相偎,是命运对我母女俩的特别恩赐。”
尽管花完了所有的积蓄,甚至欠了外债,跑了好多医院,妈妈的病情越来越重,引起了并发症,最终还是告别了亲人,带着遗憾走了。一生多灾多难,没享过几天清福,没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联想到自已的身世,腊梅悲痛至极,肝肠寸断,深感欠妈妈的太多,今生来世也报答不完……
腊梅孝敬母亲的事儿感动了乡亲,感动十里八乡的群众,感动了社会各界……她的事迹上了省报的“好人榜”,成为年轻人学习的“尊老爱幼,道德模范”,县上文化部门把腊梅的事迹编成文艺节目,在城乡巡回宣传赞颂。腊梅总是对别人说:“羊羔跪乳,乌鸦反哺,母亲之爱是我必须回馈的恩情。”
光阴荏冉,到了改革开放四十年,城乡发生了巨变。
腊梅两口凭借党对农村的好政策,多种经营,勤俭治家,精打细算,发家致富,庄稼收成好,效益高。家里不仅还清了外债,还攒了不少钱,生活节节高。家里修盖了五间厦房,三间门房,更可喜的是儿子考取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腊梅劲头更足了,对今后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金秋时节,腊梅带着儿子跪在父母的坟前:“妈,我和强儿看您来了,二老走了这些年,家里变化可大了,盖了新房,你孙子强娃很争气,也考上了好大学,咱门里出人才咧!你们就放心吧!我会经常来看望你们,下辈子还做你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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