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出生的依兰从小乏善可陈,按部就班读到高中,长相和成绩都无半点出彩,育有三子的父母也未对她抱希望。高考落榜,她提出要外出打工,父母虽担心她年幼无知,但想到少一张吃饭的嘴,多了一双供养弟妹的手,有人分担家庭重担,也就默许了。
在这个闭塞的小镇,许多情窦初开的女孩中学开始恋爱,毕业就奉子成婚,紧接着就双双外出打工或女方留下在家带娃。依兰也不例外,课本密密麻麻的字是天书,老师往讲台上一站她就能睡着。她在校没交男友,倒有一个叫陈强的网友。在校期间好歹有老师管着,两人没敢见面。陈强说,读书有什么用,读再多还不是嫁人生子,养家是老公的事,你过来跟我,什么都不用做。依兰看看身边的人,妈除了做农活就是在家带他们姐弟三,同村的女孩子也都陆续嫁人生子,好像是那么回事。
陈强在一个南方城市的郊区工厂,每日生活在厂区和宿舍之间两点一线,枯燥得冒烟,没有浪荡的空闲。每天生活的盼头,就是晚上下班往寝室一躺,手机那端等待自己的依兰。
在踏上开往南方的火车前,依兰心里有过担忧,她怕自己不够漂亮,对方在大城市里美女如云,并且照片上的陈强浓眉大眼,有几分神似谢霆锋。但对方没有半点瞧不上的意思,反倒热情地邀她过去,等你过来,我带你去饮早茶,你不是爱吃甜吗,一桌子都是甜的,甜到你心里!这话陈强跟她说过很多次,逗得她眉开眼笑,她只身向南,向往着那个帅气的男人,和那一桌子美食。
车坐得天昏地暗,到站已近傍晚。在一堆堵在出站口的揽客司机和旅店老板中,她拖着大只行李袋,好不容易找到陈强,他真的太矮了。见面第一眼,她就愣了一下,同照片上一样俊秀的脸,却黑了好几度,自己穿平底鞋,他也没高出多少,由于平日高强度工作,陈强显得十分清瘦。接过行李,看着她笑道,怎么,不满意啊?她伸手在脑门抹了一把汗,强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这边好热,我不习惯。
没事,陈强向前两步,把两捆行李往肩上一甩,腾出一只手想牵住她,依兰杵在后面一动不动,行李下面,几乎都找不到陈强的手了。陈强转过身望着她,怎么了?望着四面八方汹涌的人潮,她赶紧上前抓住陈强的胳膊,我们去哪儿?
我平时住厂里的,今晚上先住旅馆,你饿了吗,带你去吃饭。南方真热,陈强死死拉着她,依兰的手都被攥出汗,就连打黑车和司机讨价还价的时候也不松开,像怕她跑了似的。
厂很大,马路也宽,路的两旁都是厂,就像村里一望无际的田。黑车的窗是坏的,夜里呼啦呼啦的风灌进来,倒有些许凉意,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陈强察觉到,用手环住她的腰。她下意识想挣脱,陈强却更加用力,脸也凑到她面前,她努力想推开,奈何他劲儿太大,刚好司机一个转弯,两人脑门磕在一起,痛得她眼泪直冒。
好歹是消停了。到了旅馆,一个挂着吊扇的小单间,推开窗有飞虫,关上窗无比闷热,两人放好行李,坐在一个坐床边,一个坐对面的板凳,依兰头晕脑胀,你不是要带我去吃饭吗。
并没有之前说过的一桌子,是一家卖烧腊的小店,两份卤肉饭,油腻的桌椅,墙上支个小电视,旁边有民工模样的男人抽烟,除了难懂的方言,依兰觉得这里和她生活的小镇并无两样。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埋头苦吃,像许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到底是谁坐了四十多小时的火车,依兰心想着,反而没了胃口。陈强自顾自吃完,看她毫无进展,怎么,不合口味?依兰摇摇头,我想睡觉。
回到旅店,依兰倒在床上一睡不起,陈强却没有走的意思,锁好房门打开电扇拉上窗帘,望着她藕段般的四肢,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依兰被砸醒,你干什么?!陈强顾不上说话,手忙脚乱想进一步行动却被猛地推开,我们还没结婚呢!
陈强向后一仰,差点摔倒在地,你过来不就是和我结婚吗?可是...可是...依兰涨红了脸,咬着嘴唇却再说不出话。陈强往床上一坐,把她搂在怀里,我不会说甜言蜜语去哄你开心,但是我说过会娶你,你跟着我,我会对你好的,你是我心爱的女人,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吗?
陈强望着她的眼睛,言词恳切,灯光虽然模糊,但依兰能看见他的眼睛有泪光闪动。昔日在网上聊天的一幕幕涌上心头,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想象中高大威猛,但他有一张俊秀的脸,也承诺好好待她,再说,来都来了,不跟他又能怎样呢。依兰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
从那以后,依兰就留在了陈强身边,租住在附近的城中村,每日为他做饭洗衣,如同妻子一般照顾他的起居,没几月,她渐感疲劳,每日像坠入一个睡不醒的梦,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她怀孕了。
原以为,遇见陈强便就此安稳,结婚生子,抚养后代成人,老来相濡以沫,却万万没想到,陈强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居然闷闷不乐。经不起她的再三追问,陈强开口,自己在老家已经订了一门婚事,但因未到领证的年龄,现在女方和两个女儿与公婆同住。他外出打工,厂区的生活太寂寞,就想着上网打发时间,没想到,依兰真的来了,现在还怀了孕。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颗惊雷在耳边炸响,陈强还在说些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见。原以为,无需下地务农,无需用功念书,无需凭一己之力在人海拼杀,只需嫁人生子,便可安稳此生,奈何押错了宝...眼泪夺眶而出,她软软地瘫坐在地,陈强连忙扶住,没关系的,你把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我们就领证结婚。那她怎么办?依兰望定陈强,你不要她了吗?陈强进退维谷,一咬牙,我要儿子传宗接代,要女儿顶个屁用!
她再次感到天崩地裂。在这座陌生的南方城市,除了陈强,她举目无亲,没有回家的路费,也不知去车站的路该往哪走,来此数月,陈强每日享受着她的温香软玉,竟从未带她离开过这片厂区。怎么办,依兰六神无主。陈强宽慰她,我带你去医院先看看,如果是男孩,生下来咱们就结婚。如果是女孩呢。依兰问道。把孩子打掉,我送你回家。陈强想都没想,开口答道。事已至此,依兰只好哭哭啼啼地跟着陈强来到医院,是个男孩。
孕期不能轻举妄动,依兰独自守在出租屋内,陈强回来得越来越晚。依兰不敢多问,她情愿自欺欺人。奈何数日,陈强喝得烂醉如泥,紧接着高烧不止。她叫来左邻右舍一同把陈强送往医院,才得知他高烧不退竟是因不洁身自好染上的重病。病床上,陈强面容枯槁,我天天和你在一起,却不能亲近,没办法,我确实...说着呜呜地哭起来,依兰心乱如麻,她担心自己的孩子。
陈强的父母来了,在确定依兰和孩子身体健康以后,两位老人拉住她的手,眼泪婆娑,强子活不过半年,燕儿生的又是两个女儿,你把孩子生下来,算是为我们陈家留个后,好吗。
依兰心如刀绞,她何罪之有,老天这般待她,她只是想靠住一个男人,谁曾想摊上这等祸事。生下来...眼前的两位老人,和那位未曾谋面的未婚妻,他们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依兰不敢想。往日上课就瞌睡的她,此时脑子里却传来语文老师的声音,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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