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半江烟雨一山春秋
“我们亲爱的学校真是后生可畏啊。本次全校各年级数学大赛涌现出了不少少年才俊，当然咯，巾帼不让须眉，我们也有不少女同学也才智过人，比如初二年级三班的郑小梅同学，就获得了本次二年级组第二名的佳绩，真是可喜可贺啊！”老长工后代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便喝了口水，继续他的长篇大论，但是我已经没有心事听下去了。
因为我被他刚才说的十二个字“初二年级三班的郑小梅同学”震撼到了，那不就是我们班上班花郑小梅吗？
原来她这么漂亮，数学成绩还这么好？我平时知道在班上小梅各门成绩都很好，但没想到她能在全校数学竞赛中得第二名，我常听人说，数学好的孩子聪明，智商高。现在看来，小梅是真的聪明过人啊！
“七傻子，发什么呆。”突然王三蛋用右胳膊肘撞了一下我的左胳膊，“快看，王三无真卑鄙，众目睽睽之下就那样歪着脖子偷看小梅！”
“是吗？”
我下意识向坐在我们班队列第三排的小梅看去。
小梅今天穿着深蓝的毛线衣，崭新崭新的，脑后乌黑柔顺的长发扎成个马尾辫，她竟然比旁边几个女生都高，不胖不瘦，单单看背影就很美。
其实不止王三无在看小梅，连隔壁两个班的男生女生都在看小梅，小梅不像我们被人行注目礼时低头，而是依然端端正正地坐着，目不斜视地看着主席台。
“蛋蛋，你想多了，再说，看又不会少根头发，看看没关系。”我淡定地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波涛汹涌，觉得自己在爱恋小梅的情网里陷得更深了，这如何是好？
“哦。这样啊。”王三蛋嘀咕一声，忽然叫道：“诶，快看，轮到小梅上台领奖了。”
好在大家注意力都在主席台上，没人听到王三蛋的叫喊。否则我都觉得挺尴尬的，像我们这样两个“二楞”屌丝，竟然这么喜欢班级之花亦为学校之花，我不好意思被大家知道，都不好意思见人。
我抬起头，发现老长工后人早已离开了演讲台，坐在主席台的自己位子上。演讲台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敬畏的训导主任大人，他正在给一个个获奖的同学颁奖。
小梅身段袅娜，亭亭玉立，单看背影就让人惊艳。只见她走到训导主任面前，接过奖状，然后转身，和蔼而微笑着向我们全体与会师生鞠了一躬，是那么落落大方，清丽脱俗，超凡出尘，不卑不亢，让我由衷点赞。
其他14位获奖同学也是兴高采烈，意气风发，一个个先先后后把大红的奖状领了下去。真是让我羡慕嫉妒恨啊！
最后是以严谨而敬业的教务主任发表讲话。教务主任是一位有38年教龄的老教师，长得慈眉善目，很让人感到亲切。
她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声音热情洋溢声情并茂地进行精彩演绎——她的高深精妙却也平凡朴实的大道理。
“老师们好，同学们好。在这寒风萧瑟却也美好的冬月，我们上周举行了精彩而激烈的全校数学竞赛，今天又迎来了令人深受鼓舞的竞赛颁奖表彰大会。”
“学界泰斗梁启超先生说过，‘少年强则中国强’。所以我希望你们每一位同学，尤其是获奖的同学，你们要把自己的责任扛起来，自己的使命担起来。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化成自己的人生自觉，化成自己自然而然的日常。有的同学仅仅把它当做一条励志标语，却并不去践行它，这是很不理想的态度，必须扭正！”
“美好的人生要靠少年时代的我们去拼搏。少年是人生最美好的韶华，如何让这段流金岁月流光溢彩，惊艳年华呢？唯有拼搏，向上，进取！唯有更高，更快，更强。在科学的海洋翱翔，在真理的天空飞翔，在智慧的宇宙书写辉煌！”
“生活是平凡的，每一个日常甚至是单调而枯燥的，似乎没有鲜花，没有明媚，没有光芒，然而正是这些平凡的日常创造着伟大，伟大正是来自于每一个每一天的平凡，尽管它们很渺小，很枯燥，很琐碎。没有一个伟大不是来自平凡，没有一个英雄不是来自微末甚至卑微，平凡创造伟大，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平凡英雄平民英雄。正是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每一个平淡如水的日常里，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行稳致远，砥砺前行，方成就伟大，方成就卓越。”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正是基于这种榜样的示范和引领，基于这种认识和考量，所以我们每学年度都会举行数学竞赛之类的科学活动，这有利于激发每位同学的潜能和学习的热情，永攀科学高峰的斗志，以及培养你们攻坚克难的信心和勇气。这对你们的成长是非常有利的。”
“虽然本学年度学校的竞赛已经告一段落，然而你们人生的竞赛却仍在继续。我希望在座的每位同学，每天都在竞赛，与同学比，与同龄人比，尤其是与昨天的自己比赛，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挑战自我，超越自己，实现人生的飞跃，为自己，为他人，为社会，为国家，甚至为全人类，做出杰出的伟大的卓越的贡献。”
“我们不仅要超越英雄，而且要追慕天才，但不必对英雄天才羡慕嫉妒恨！因为其实我们每个人就都是自己的英雄，都可以活出自己的传奇。愿我们往后岁月，努力学习，坚持奋斗，不断超越自己，不断刷新自己人生胜利的记录。最后，祝福大家身体健康，天天进步，天天都有好心情，收获满满，幸福甜蜜蜜。谢谢大家。”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同学们纷纷站起来为教务主任鼓掌，我也是热泪盈眶，心里感动得鼓动得一塌糊涂。不知此刻我心中的“她”——我最亲最爱的小梅，是否也是这种心情呢？
我又把目光投向小梅靓丽的背影，只看见她脑后那条马尾辫在剧烈地左右摇摆，这让我充分想象到小梅同学用力鼓掌和兴奋的样子，于是我的巴掌拍得更有力，也更轻快了。这给给老长工后代鼓掌时那轻飘飘的三巴掌，真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滴。
生活仅仅靠鼓动还是不够的，激情不会天天相伴，往往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时间冲淡而淡化甚至遗忘，当然这也因人而异。
有的人会把感动他的瞬间和话语记忆一辈子，我就是这样。
而且生活不仅仅是激情，还有悲伤无奈甚至屈辱，我在初中就经历过这样一次屈辱，它甚至和教导主任的鼓动性讲话一样，让我记忆到了现在和必定的未来。
由于是在农村，办学条件还是比较艰苦的，不要说跟城市里比，就是跟现在我们这儿的农村比，也没法比，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那个年代那会我们那初中哪会有清清净净的自来水啊，能有井水就阿弥陀佛了。我们那学校有两口井，全校七八百号人就靠这两口井用水生活了。
您知道，井水在雨季，里面的水是绝对充足的，然而在冬天和炎热的夏天就不多，不怎么够用。
一日三餐，大家洗脸洗澡要用水，洗碗也要用水啊。
我的屈辱，就因为洗碗引起。
那天早上下早读后，大家都涌向食堂去洗碗。
我那个时候年纪小，也不懂太多人情世故，也不能将心比心就是佛心去站在人家角度去想问题。其实每天的学习，就够我够伤脑筋的了，要学数学物理，还要背语文课文，还要记忆背诵英语单词掌握语法。我不知道去想，也没时间没心情去想人情世故。
不会去想某个老师对我没好脸色，某个同学看我不顺眼，更不会去想厨房大师傅的日常工作是怎样的，他是温和的性情还是暴躁的脾气。所以就悲催了，丢人了，屈辱了。
像往常一样，我用我半新不旧的搪瓷碗在一个木桶里舀起半碗水，虽然我之前走到桶边的时候就看见那个老喜欢穿黄色衣服的中年厨房大师傅（厨房一共四个师傅），站在桶边五尺开外，我也没多想他站在这儿干嘛，我还以为他是玩着呢，看我们这些学生人多人来来往往的。
问题就出在这儿，原来这位大大大“大师傅”是来监督学生洗碗用水的。
这么冷的冬天，大家也不能用冷水洗碗不是？所以厨房就专门派人在桶里装满热水，让大家洗。冷水厨房很多，但热水就很金贵了，大冬天的。
我又不怎么懂事，我也确实不懂事，或许我天生就比较笨吧。
我刚刚把半碗水舀起，然后离开木桶，边洗边往外走，没走出三步。
您猜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我屈辱了呗！我前面说了那么多，敢情您没看出来么？
只见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头脑一片空白，我这个人天生爱面子，人也特别胆小，其实我现在年纪大了，经历了很多场面和人生，我当然懂得了，穷人的孩子绝对不仅仅是早当家，而且还特别胆小，特别怕惹事。因为惹不起啊，因为惹事要花钱，还要找领导主持公道，严重的要与人打官司，对簿公堂。更重要的是还自卑，还没有自信，在骨子里头懦弱胆怯。因为我就是这样。有的穷人家父母会护着自己的孩子，觉得孩子受了委屈遭受欺负，是自己做父母的无能，无权无势，无钱无势，无人无势（没有当干部的亲戚，或有钱人家亲戚，所以叫做无人无势），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而有的父母，却不反省不反思是自己无能，反而责怪孩子惹事生非，认为是自己孩子不对，或者认为自己孩子胆小怕事，别人欺负他，就像快木头，不知道反抗维护自己正当权益。全然不认为是自己无能，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的正当权益。
所以陈胜吴广发动起义前曾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觉得很有道理，王侯将相的后代如果不是亡国之君家的后代，基本上都很幸福，而且成功的机会比老百姓家比寒门强一万倍！
只见黄色衣服大师傅走到我身边，一把把我的碗抢过去，往地上一扔！碗就到了距离我两丈开外的地方，发出几声沙哑的声音，然后滚了几滚，停了下来，碗底朝天，“趴在”脏兮兮的泥巴地上。
时空仿佛凝固，我分明看见好几个同学鄙视的目光向我扫来！（我本身就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往，穿着又差，自然人缘就差，很让人瞧不起，很多同学看不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懵了三秒钟，然后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机械地走过去，把那只“可怜遭殃”的我的吃饭碗捡起来。
那两丈开外的并不漫长的距离，我却觉得很长很长，因为我在这个距离上是走得多么难堪，多么屈辱：
我被人把吃饭碗扔到地上！
扔到地上的碗该有多脏啊！
然而我却要把它捡起来，再去洗，然后再去打饭吃！
我不能不吃这顿饭吧！
我想飞一样逃离我耻辱的现场，但是我要吃饭啊！我还要上学啊！
多年后，我每每记忆起这个场面，我就愤愤不平。
你一个成年人，跟我一个十四岁的未成年孩子计较，你应该吗？不就是多烧半碗水吗？就多累着你了？就浪费这么大一个学校的几个柴火钱了？不能事先警告我拦阻我把热水舀走吗？不是每个人每个学生都那么灵活懂事，善于看场合行事善于察言观色的！我天生就比较木讷，不机灵，或考虑事情不周，就活该被你侮辱吗？
你还不配来教训我！
除了我父母家人和公正的老师外，没人有资格教训我，而且还是以这种极其侮辱的方式“教训我”！！！
我都恨自己的懦弱，恨我出生在农家，而且还是贫穷的农家，否则我一定可以找回公道！一定可以保护自己的尊严！
我现在都恨自己为什么自己当时这么胆小，我应该跟这个成年人去讲理，我不能怕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太胆小了！
“士可杀不可辱也！”
我现在分析我自己当时的心态是，我绝对不仅仅是胆小，最主要最主要是我这个人好面子，无论如何拉不下面子。更重要的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自己是对的，虽然把半碗热水舀走错在先，但是他这个成年人以这样的羞辱粗野野蛮暴力方式严重侵犯了我正当权益，严重损害了我的自尊，严重践踏了我作为一个未成年人的人权！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应该还有老师在场，我现在不记得了！
他虽然错在后，但错的比我严重十倍！
其实我那时真是太不懂事了，当然那时我也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啊，更不知道“韩信曾受胯下之辱”，那时都压根不知道韩信这个人存在，更不知是什么人！
还不仅仅如此，因为当时还有很多女生在场，我想小梅也一定在场。这让我尤其心痛，分外自卑，特别觉得自己配不上小梅，自己这次丢脸丢人丢得这么大，不知小梅是不是也像有些同学一样因为我被大师傅扔饭碗一事瞧不起我。
我捡碗后，看了看碗上的搪瓷破损了很多，而且碗肚子还憋了，就像个旧社会上海的小瘪三，又像我自己，我自己不就是个穷人农家的穷瘪三吗？别的同学都懂事，不把水舀走，我却去舀？（当然我也无法考证，是不是也有同学舀走热水，而这个大师傅没有看到或看到了，并不去扔他的碗。有没有这个可能呢？不知道。不过经过这么多年，在影视剧里我也看到有些人是前倨后恭，或嫌贫爱富，或对权势者拍马溜须，对弱者凶神恶煞。题外话，无独有偶，多年后，我又碰到这个大师傅几乎一样性格的人，这个人和大师傅不同的是，他没有扔我的东西，而是重重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还趁机羞辱了我一句，我都不想说，说起来都是泪啊。而且除了这两次羞辱之外，我至少还蒙受了九次欺辱，不写上十几万字，恐怕都说不清楚！所以不说了。我的人生够悲催的。所以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即使大器晚成我也要成！否则我对不起我自己所经受的N多耻辱和欺侮！人，一定要有大本事有大能力！！！）
总之，发生这件事情后，我自卑了很多，我都不敢再去暗恋小梅了，我觉得我不配，我也没脸！
然而少年的心哦，有时候也是健忘的，我很快把这个羞辱给忘记了。不，准确地说暂时束之高阁了，把它封存在我的脑海里某个角落了，一旦被触发，照样会栩栩如生如身临其境放电影一样回想起来的。因为如果真的忘记了的话，我为什么离开那个初中后还经常午夜梦回时想起来，黯然欲泣呢？以至于今天变成文字记录下来呢？
忘记？是绝对不可能滴！而且我就是那种一点小事也能记一辈子的人！
问题是，这等羞辱人格的事情是一点小事吗？！
而美艳可人的小梅也再度勾起了我熊熊燃烧的暗恋欲望暗恋之火，更巧的是我有天打饭时候，小梅还竟然和我说话了。
那天轮到我和我同桌值日，给全班同学打饭。
小梅说，某某某（叫我名字），给我打少一点，太多了我吃不下。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微微笑着，如三月的春风，吹过我冰冷而伤过自尊的心房，我心里一颤，慌忙把饭倒到她雪白的搪瓷网里。
人世就是这样，生活再苦，也有温馨，也有甜蜜，只不过有的人遇见得多些，有的人少些罢了。
冬天里很冷，别的同学是和别人一起在一个被窝睡觉，而我是一个人一个被窝睡觉，家里没有两床棉被给我，我是把一床棉被折叠，半垫半盖着两用。往往一个晚上到天亮，我的脚还是凉凉的，一个人根本睡不暖被窝脚头的。
所以早上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木棍柴灶火大锅粥，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也是一种苦痛里的美滋滋享受啊！我尤其喜欢吃那种糊糊的浓浓的粥，和老年人喜欢喝稀粥正好相反。因为我胃口特别好，现在也是。
天气很冷，脸面手脚都是凉寒的，吃着糊糊的浓浓的粥，加上我从家里带去的干炒的干青菜细菜末子或乳豆腐，虽然油并不多，但吃起来也有滋有味，这是属于寒冷的冬天里才可以感觉到的苦中有乐的专有味道，或许这就是苦中的快乐吧。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转眼我们到了初三年级，已经是毕业班了。我们的学业也更加繁重了，更糟糕的是，冬天里的天气也似乎更冷了。
一堂课下来，我们的脚都冻得冰凉，好像都不是自己的脚了，只是两截冰冷的木头。而且我的鞋子不是人家厚厚的新布暖鞋，我是那种土不拉几的旧胶鞋，不怎么保暖。
那时保暖最好的法子就是带暖火桶去学校了。不是现在有电火桶，而是那种木头做的桶，里面放铁炉子，或者烧窑厂烧制的陶器炉子。
因为巧的是，那个学期班主任竟然把小梅和另外一个女生安排坐在我后一排，所以我就和小梅有了一些交往。
小梅爸爸有时天气特别冷的时候，送暖火桶给小梅，所以我就有幸受到小梅的恩惠，她会把暖和桶给我，因为她坐在后面看到我经常呼吸不畅，老是塞了鼻子。
你想啊，我一个人整晚都睡不暖脚头，白天天气也冷，一堂课下来，脚冰凉，能不塞鼻子吗？能不鼻炎吗？
我善良仁慈的小梅，你叫我怎么感谢你？你那么美，还这么善良，我又怎么不爱你不想你不暗恋你？
尤其是经受屈辱的我，生活艰苦的我，性格孤僻的我，没有朋友同学的我！
我的苦，我的孤独，我经受的冷漠，我的泪水和着我的屈辱，把我淹没在其中，使我几欲窒息！
我知道我是绝对配不上你的，你有那么多优秀的男生，男神，喜欢你，想追你。但是我暗恋总可以吧。
我只希望，那年情花和春花，都开了；我痴痴地笑，傻傻地甜，白白地等，只把深情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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