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长久以来职业习惯使然,往往能够在凌晨入睡,但对子夜时分的消息通知非常敏感,毕竟自入行以来,要么午夜12点半以后绝对无事,要么便是大事。
好巧不巧,本因周一要比往常更早起床,所以睡得也较早,结果被朋友12点后的一条消息惊扰,直到现在也无法睡着。
翻来覆去看了几页书,终究还是觉得无趣,索性与人聊天,不禁想起了那些年喝过的汤。
长于湖北,最喜的或是排骨藕汤了,只是在去年之前,家乡的这一珍味都还未曾使我长久挂念,直到去了外地两年后,在一个冬天,仿佛不谙世事的懵懂稚子突然开窍一般,想起了它的滋味,既是为了故人,也更是为了一碗汤,千里奔袭,说走就走的回了趟武汉。自那以后,在北风渐起之时,就会觉得空气中满满都是粉糯的莲藕的香气了。
湖北,号称千湖之省,水系纵横发达,长江汉水交织,洪湖洞庭湖辉映,水产丰富,鱼虾蟹自不用提,莲藕也是誉满全国,老家隔壁的县市,就有以莲藕闻名天下的湿地农场,就在我成长的地方,几乎户户有塘家家种藕,记得幼时,年底把家门口的堰塘排干,就到了取藕的时候,顺着一支支生长的脉络,先用锹绕着它挖出轮廓,再用手探入淤泥里,慢慢取出一节节还带着淤泥的白莲藕,叔伯们就着堰塘里围出来的一汪水,简单的洗一洗,扔给坐在岸边的我们,是可以直接拿来吃的,甘甜爽脆。
那时候,或许便是对“出淤泥而不染”体会最具体的时候,刚取出来的藕,带着黑乎乎臭烘烘的淤泥,只在不甚清澈的水里过了一下,便白的晃眼,像雪,比新发的课本的纸色还白。还有淡淡的荷叶一样的香气,那是在淤泥里沉浸了半年都未曾洗去的夏天的清香。
就是这样色相与香气都令人喜爱的莲藕,我们也只取用它的部分,生长方向最前头的尖尖,那是最嫩的部分,拿来清炒是极好的,入口脆生生的,中间粗壮的,是煨汤的好选择,配上排骨或者猪脚,在砂锅里能够氤氲出飘满整个村子的香气,熬到乳白色的汤,我总是先喝上两小碗,再开始吃粉糯的莲藕,而纵然是一年吃不上两三次的排骨,在此时也完全比不上浸透了汤汁的莲藕,在冬日里捧着一碗排骨藕汤,切成大块的黄灿灿的藕和黄灿灿的排骨杵在碗中间,围着它们的是盖着几片北风吹出来的汤皮的香气四溢的汤,轻轻吹开汤皮,吃到大汗淋漓,是对汤的基本尊重。而除了头和中间,剩下尾巴那两节骤然收缩变扁的,无论多长,基本都会被扔掉,因为不好吃且没有水分,这大概是湖乡人民在艰苦岁月里,难得也大气的时候。
而藕的烹饪,在湖乡也是件有讲究的事情,外地人说起我们那儿的藕时,往往对其粉糯恋恋不忘,但其实清炒一碟藕片,脆生生的也是同样的湖乡藕,煲汤讲究粉糯,而清炒则以脆为佳,同一种藕,不同做法,便有不同滋味,每年刚开始做饭的新媳妇大姑娘们一起聊天时,少不了关于把藕做得好吃的经验分享,以及怎么避免雪白的藕碰到大铁锅会发黑。
我终究还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我炒的藕片就是会发黑,毕竟厨房有时候也是个充满玄学的地方,也没有吃过其他地方的藕,实在难以把家乡藕的妙处描绘出万分之一,但因吃了它,便不再敢尝试这地界之外的莲藕,大概也能说明它的独特的一二分了吧。
这么回想过来,似乎湖北人也是很爱喝汤的,想起大学时,在后街有专门卖汤的店铺,一份汤配上一小碗米饭,便是一餐。开始有好几家,试了几次后,就锁定了一家,后面很喜欢它们家的海带排骨汤。
武汉的冬天,天色暗得早,往往四五点钟便差不多要黑了,阴沉沉的总感觉马上要下雪,这个时候总刚上完下午的课,正好从教学楼去后街买上一碗汤带回寝室,每次去都总要排上会儿队,他们家生意还是不错的,排到之后,选好要的汤,看着老板揭开冒着白色雾气的锅盖,香气便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老板用大捞勺从一字排开在煤炉上的砂锅里盛出汤来,依据着每个人的口味再点上一些葱花、胡椒粉,细细的打包好,再盛上一碗他们家引以为傲的“东北香米”蒸的白米饭,夹上一小碟爽口的脆萝卜,两个小打包袋绞上一道,再轻轻递到学生的手里。
这家汤店,印象里似乎只存在了一个冬季,也可能是后面外卖兴起了之后,我没再怎么走过那条街去买一顿饭,后面关于汤的记忆,又慢慢转移到了食堂新开的南京鸭血粉丝汤档口,现在想来,我大概是个特别迷恋那作为配菜的干豆子在熬了很久的老鸭汤里面泡开的口感,毕竟每次我都会狠狠舀上两大勺放进汤里,后来我发现档口用来舀调料的工具从一个大大的塑料调羹变成了小小的长柄勺子,一次只能舀出两三颗豆子,或许与我有关吧。
去年出差,恰好去了南京,抽空在临走前去了他们的老字号鸭血粉丝汤店,也去了本地人最推荐的巷子里夫妻店,反倒觉得这正宗的并没有学校食堂不知道师承何处的汤好喝,豆子也都是窗口给配好了端上来的,不禁少了很多趣味。
或许,本就是同门同源,喝的是同一种做法的汤,只是心境不同,所以喝不出以前的味道了吧。大学食堂本就是个神奇的所在,武汉的大学尤甚,西瓜炒月饼这种神级料理的故事,还在江湖流传呢。但也不得不说,毕业后才真的发现,丰俭由人、汇聚五湖四海、有钱没钱都能凑合一顿的所在,也就只有大学食堂了。
可食堂也不是一直都开的呀,就好像大三那年的暑假,我们寝室除了达叔之外的三人都没回家,学校食堂关闭了大部分档口,剩下的限时供应,还很难吃,于是乎只能去后街打牙祭,奈何后街也没几家开门的店铺,涂姥爷薅上了沙县,几乎日日在那里解决,也就是他开启了我对中国三大连锁“美食”中第三家的认知,在那之前我吃过兰州牛肉面,经常光顾黄焖鸡米粉,可还真没吃过沙县,也是那个暑假,让我对涂姥爷的佩服又多了几分,毕竟一个在同一家吃了快一个月同一份葱油拌面的胖子,不得不令人佩服。
如果当时有好事者每天中午都看看沙县,大抵会发现有两个胖子加一个脸黑的瘦高个,每天都光顾,一个胖子总是吃葱油拌面,一个胖子总是吃拌面,瘦高个钟爱蒸饺,吃拌面的就是我了,毕竟葱油拌面贵一些,还是适合涂姥爷这样的剥削阶级。
后来暑假结束了,食堂开业了,拌面我们也没有再一起吃过了,好像自从1 6年和涂姥爷在校门口又一起吃了碗粉,也很久没和他一起吃过饭了,我从小吃的粉,似乎也是离了湖北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吃过,等哪天我弄弄明白,再写写这不一样的粉吧。
后面在杭州工作的时候,搬了一次家,新搬去的公寓楼下,就有一家沙县,一天早上去吃了碗葱油拌面,其实和拌面也没啥区别。
现在,北风又起来了,想喝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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