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説好不哭
图/网络
江楠的电话是在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打过来的。我的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了一阵,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让我心里一紧。
“怎么了,楠,出什么事了?”我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颤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江楠没有回答我,只是一直在哭,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嘶哑。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她久久没有停歇的哭声,满是凄凉。
“小北走了。”
我的膝盖一软,手机在掌间滑落,径直摔向了地面。
徘徊心间多日的不安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我瘫坐在地,心如死灰。
小北的葬礼是在海边举行的。
海浪的轰鸣声夹杂着姑娘们的哭声,在崖壁间久久回荡。
葬礼进行的很快,在神父的悼词之后,江楠举着小北的骨灰坛,迎着海风挥洒,将小北按他的遗愿,送回了大海。小北总是说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水手,所以就算死,也要在海里安眠。灰白色的粉末在空中飘荡着,顷刻间散入天地,无影无踪。
江楠向着它们飘散的方向伸出了手,像是想要抓住小北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她的指尖慢慢地向远方伸展,手指轻轻颤抖,向小北做着最后的告别。
我看着江楠,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徒劳地张了张口,然后又把嘴巴闭上。远处传来轮渡的汽笛声,我站在崖边,眼泪顺着眼角偷偷流下,心里默念着,再见了,小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来参加葬礼的人也都各自收拾好心情离去。只剩下我还有江楠仍不愿离开。
“楠,我们走吧。”江楠点了点头,脚却没有移动一下。
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风太大了,我们走吧。”她紧了紧衣服,向着已经看不清的远方挥了挥手,“我走了小北,明年我再来看你。”江楠喃喃着。
她转身向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转过头,对着浪花四溅的海低声说了句,“走了,小北,保重。”
车在公路上缓缓地开着,路边闪过一些人影,影影绰绰。江楠的头靠在车窗上,偶尔闪过的霓虹灯灯光打在她脸上,满是神秘,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亚飞,你知道小北走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在一片沉默中,江楠突然开口说话。
我摇了摇头。
“他让我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回一次青禾,那里有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你说他会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我转过头,是江楠又哭又笑的脸,看着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楠如今却哭的像个傻子,我的鼻子不禁一酸。
江楠和小北是我在十八岁毕业旅行的时候认识的。
那时候的江楠像个混世魔女,梳着一头脏辫,衣服也是美国嬉皮士的典型搭配,松松垮垮的工装裤和黑色马丁靴,一件紧身小背心,浑身上下仿佛都在向世界宣战。而小北则是她的反面。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加牛仔裤,一把木吉他,硬朗的五官,和煦的笑容,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小北的父母早逝,他自己继承了父母留下来的一家民宿,每日打理。每年油菜花开的日子,他的小店总是会挤满了来自各地的游客。而江楠就是这众多游客中的一位。
江楠第一次见到小北是在一个雨天。没有带伞的她找遍了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却没有一家酒店还有空房间。已经浑身湿透的她冲进了小北的客栈,冲着小北大喊:“还有没有空房间,要是还没有,老娘就把你这破店给你砸了。”
小北皱了皱眉头,刚想回敬几句,抬眼间看见浑身湿透的江楠,却莫名心生不忍。浑身向下滴答着雨水的江楠和小北就这样在前台沉默的站了一分钟。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江楠张了张口想向小北道歉,却听到一句,“跟我来吧。”有些发愣的江楠就这样被小北领上了楼。
江楠跟着小北来到了一间屋前,推开房门,到处是书籍和江楠叫不出来名字的乐队海报。“你这些日子先在这住下,这雨还得下几天,屋子有点乱,你多担待。”
说话间,小北递过去一杯热茶,“暖暖手。”江楠这才注意到眼前男人的模样,一个干净的脸庞在她面前闪过。江楠的眼神有些慌乱。
“那个,刚才对不起啊。”江楠别过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没事,下次注意就好了。”“哦。”
就这样,江楠在小北这里住下了。每天江楠都会缠着小北带她出去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小北没有办法,也只好随她的意,在中午空闲的时候抽点时间带她出去闲逛。两个月的时间,小北带着江楠逛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从当地的特色小吃,到不为外人知的百年老店。
后来小北跟我说,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在这之前,小北的生活就像一张白纸。每日除了打理客栈便再没有其他事可做。江楠对他来说,就像是生命里的一道光,照亮了他的所有,他的一切。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两个月的假期转眼即逝,江楠就要离开青海,回归她自己的正常生活。小北舍不得她走,却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于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江楠走的那一天,小北向往常一样整理着客栈的里里外外,一切都如往日一样。当小北收拾江楠的屋子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看着熟悉的房间,闻着熟悉的味道,小北的内心却无比的失落。
沉默的站了一会,小北转身冲出了房门。一路上,他的车极速在公路上飞驰,却刚好错过了飞机起飞。那一刻的小北哭的就像个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的孩子,我站在车旁,低叹一声,从烟盒抽出一支烟,刚要点燃。却发现,自己的视野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着小北奔去。“靠,不是吧,玩这么大!”
就这样,两个在我眼中最不可能的人就这么在一起了。小北忙着打理客栈,江楠还是继续学着她的舞蹈。两个人一年难得见见几次,却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一段爱情。如果没有癌症的存在的话,说不定他俩可以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小北的癌症是在冬天检查出来的。检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我们几个都如坠冰窟。看着检查结果上的肝癌晚期,我们都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小北一天天消瘦,一天天向死神靠近。在医生下了最后通牒以后,小北跟江楠说要去看海,于是,江楠带着小北,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直到江楠的那个电话。
“我明天回青海,亚飞你能陪我一起吗?”江楠的询问把我拉回了现实。“哦哦,行,我明天陪你回去,正好我也好久没回青海看看了。”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又陷入了回忆中。
飞机在一阵颠簸中降落。我陪着江楠,回到了所有故事的起点。
当我推开青禾大门时,我愣住了。青禾还是青禾,却又不再是所有人的青禾了,而是只属于江楠一个人的青禾。
小小的一座客栈,全是关于江楠和小北。有他们第一次相遇的照片,有他们一起吃饭的照片,墙角里放着江楠用过的画板,楼梯上是江楠最喜欢的乐队的海报。我终于知道了小北到底要留给江楠什么,他把他和江楠所有的过往都留了下来,这座客栈,还有他们两个人交织的人生。
我抬起头,在我的头顶上空,是小北自己做的水晶吊灯,阳光打在它身上,折射出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光。
小北在他最后的时光里,用尽一生的浪漫,只为了告诉江楠,他爱她。
我转过头,门外,阳光万里,一个被人爱着的女人又哭又笑,眼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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