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青色花纹的瓷碗,碗底一只青龙,看着就不值钱,我猜是汉人街巴扎上江浙小贩带到新 疆来卖的。十五块钱一个碗,这价格算撑死了,新 疆这些退休的援 疆老干部,子孙都在此地生根发芽,想回故乡无奈路途遥远,年老体衰也害怕往返波折,于是只能靠劣质的家乡工厂量产的瓷碗来怀念家乡。
这个碗碗口有十二三岁小孩脑袋那么大,又很深,用来喝奶茶太大,用来吃拌面,菜拌不开,承菜不伦不类,承汤又太小,很长一段时间只能拿来喝大碗茶,一泡一大碗,喝不完老人家心疼浪费茶叶,喝完了,老人家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过了一两年,老人家牙齿咬不动用高筋面粉由年轻力壮的维吾尔小伙子放鞭炮一样的揉打出来的新 疆拌面了,只能吃一碰就碎的挂面的时候,这奇葩瓷碗终于派上了用场,拿来做汤挂面,汤是白水汤,带几个菜叶,面用超市八块钱一把的挂面。
我这个宝贝孙儿坐在客厅吃着老人家为我特意买回来的果木熏鹅,胡辣羊蹄,清炖羊肉,我一边吃着饭菜,老人家一边用手把瓜子剥开,给我存了一碗一碗的瓜子仁,我一抓一把往嘴里塞,香的不得了,只是一口吃太多的时候瓜子仁尖多少有点扎嘴。
我吃饱喝足,老人家就去厨房下挂面,然后在厨房餐桌一吃。倒不是什么亲情戏码,老人家退休工资很高,也不是那种盲目节省的老人,我也没问过为什么吃这么素的面,只觉得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给一个饱含阅历的老人家建议实在有些不自量力。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要在客厅斜眼看到老人家端着那个高高的蓝青色瓷碗,我就知道里面是一碗素面。我看着电视,也不知道老人家吃着素面的时候在想什么?
后来我们这一代人几乎都从新疆跑了,最后一次回去是老人家为了配合新疆伊犁f城f疫政策,不去医院继续治疗疾病,第一轮f城还没结束,就恶化离开了。
我从西安往伊犁赶,从小为了哗众取宠,标新立异,假装愤青发了不少反党反政府的文字。此时此刻最该愤怒的时候,心里却只记得西安伊宁三千公里路上的万重悲伤。
老人家作为老gcd员,援疆的煤矿设计师,为了不给zf添最后的麻烦,生命也失去了。于是我此后,骂不了gcd了,也舍不得贬低老人家和他同辈的同志们撒下一生换来的边疆。闭嘴这事儿,其实比说话困难的多。
现在想想老人家的离去,可能从我尊重老人家买这个劣质瓷碗的时候就有苗头了,我尊重他总是吃没有营养的素面,我尊重他选择的z党,我尊重他的一切选择,以至于最后老人家为了选择不给z府添麻烦而不去治疗,我也没站出来说点什么。
这几年,时常深夜失眠起来下一碗素面在厨房餐桌吃,想想心事,忽觉这面条吃起来像有果木熏鹅的味道,又带着一点胡辣羊蹄的味,可能还有清炖羊肉的味道,吃到最后又像瓜子仁,我一挑一筷子往嘴里送,香的不得了,只是一口吃太多的时候瓜子仁尖,多少有点扎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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