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俩

晚饭后，我在洗碗，娘亲一直在我身边徘徊，就像我从前常常在她洗碗做家务时徘徊在她身侧，寻找各种能聊的话题，但她似乎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弯腰提起我左脚边的垃圾走出门去。她回来时，我在案板上切水果，她把手肘撑在饭桌上，歪着头，乖巧地看着我，仿佛在撒娇，像一个小孩。良久，她试探着告诉我她想说一件我一定会不高兴的事。我板着脸，冷冷地说，知道会不高兴就不要说。但她似乎马上重新鼓足勇气，反复地说：你一定会怪我，你一定会不高兴……接着，她从正月初九参加同学会那天说起，我耐心地听她说到重点，原来她在同学会碰见的老同学恰巧也有一个同样单身的儿子，我们的长辈已经互相认可对方的家庭，只是都瞒着孩子。她说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在母亲的身上看见自己儿时的影子。最后，她终于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把你的照片发给他们？我依旧没有半点笑脸：你自己找找，能找到就发，找不到就算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已经开始害怕我的情绪变化，就像孩子做错事，害怕家长会忽然生气，碰到敏感的话题竟免不了会小心翼翼，甚至怯懦退缩。但她又本能地爱我，担心我，所以，即使我真的会不高兴，在她的内心挣扎了一个多星期之后，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把她的爱勇敢地递给我。

而我的话好像在不经意间把她的爱摔碎了。我没有勇气看母亲默然的眼睛，把痛心和母亲一起留在身后。成长和老去总是同时进行，而且后者的速度一定更快。随着我们娘儿俩的年岁共同增长的，还有母亲的谨慎，我的愧疚，以及我们共同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