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海丝戴·白兰至死都带着红字的做法,对每一位读过霍桑《红字》的读者而言,都是记忆深刻的。
刚开始,红字只是罪恶的象征。那闪着诡异光芒的“A”,时刻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撕裂海丝戴的尊严。无论是在受辱台上忍受目光凌迟时的难捱,还是在狱中接受老罗杰道德审判后的局促。那像幽灵、像梦魇一样的东西,就此在她的生命中生根。这是打着仁慈旗号的最惨无人道的惩罚,它在海丝戴和社会大众之间划下了永恒的红海,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跨越,但那注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七年,对于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人来说,回溯起来,也许不值一提。但对海丝戴而言,那与红字相伴的时光却不容那么轻易抹掉。在受刑的初期,她自认已被上帝抛弃。与世隔绝的孤苦,挥之不去的耻辱,若是不抱着赎罪的心理,任谁也活不下去。时间,奇妙的时间。它当然不是“只解催人老”,它带着不可名状的魔法,默默的改变了许多。七年。海丝戴,在众人的眼里俨然成为了一座雕像,虽自有本身的不可撼动,但却少了许多与公众的对立。显然,上帝用权杖为受难者晦暗的时光带去了希望。然而,或许这并不难想象。态度发生转变的,还有海丝戴。
“红字”于她早已成了信仰——能自觉背负苦痛、与天性相悖的信仰。这个过程的蜕变,作者并没有详尽语言。因为再多的语言对于平淡、阴郁的时光来说都是赘述。在读者(我)看来,这很残忍。但对海丝戴来说,正是这帮助她度过了难熬的时光。当然还有书籍,让她的眼界更开阔,这也很重要。所以对于海丝戴,我始终不忍拿起批判的笔来。虽然她像极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
或许这“病”也是天性的一种表现形式吧。至少可以说成一种自我保护。一种暂时性的自我保护。显然,要长久地依赖它,势必要做出更大的牺牲,甚至还有可能把现状变成更大的悲剧。所幸,并不是所有人的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安迪就是一个例外。在读《红字》的过程中,总感觉与《肖申克的救赎》有某种类似。该影片体现出来的东西很多。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瑞德提出的“体制中的人”这个概念。老布、瑞德,在服刑期间,慢慢地就把当初厌恶的监狱变成了自己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在我看来,这才是最悲情的事。颓败的认命的情绪笼罩了他们,慢慢地他们就忘了自己当初的不忿。自认为自己过着还不错的生活,说到底还不是自欺欺人!
海丝戴与他们的情况何其相似!“尘亦不尘,海亦不苦,彼自苦其心耳”,好端端的愣是把苦难过成了生活。其间的辛酸未经历过的人恐怕不容易明白。红字是枷锁,但经过岁月的淘洗,我们不得不说它也闪着某种希望之光。尽管它的本身充满病态,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积极的因素。这无可厚非,但还是要崇拜安迪。19年了,他未曾将自己彻底变成“体制中的人”。那份保留,正是他可以面对新生活的契机,与之相比,显然海丝戴就没有成功的突破。
不过始终觉得,我们不能以现在的目光来审视海丝戴。毕竟她还有清教徒严格的教义与信仰。所以她的很多作为都带着某种宗教式的虔诚,这可能也是他与安迪不同的原因。一个人再超越,也不能完全摒弃时代的影子。这既是文学难以突破的瓶颈,也是文学无法遮掩的魅力。一胞双生,但没有的固定的解释。
当然,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那就是文学永恒的母题——爱。海丝戴对玻尔的爱与海丝戴对丁梅斯德牧师的爱。正是这两份沉重的感情,使得她一直有勇气佩带红字,而不是被它压倒。我想同样也是爱赋予她力量,催生了她女性品质中最坚韧成熟的部分。虽然这爱如此伟大与美好,然而施行起来,依旧困难重重。红字在这时又发挥了巨大的力量,给予她勇敢与刚强。所以最终被教义清规压垮的不是海丝戴,她在红字中痛苦,亦在红字中新生。她不摘下红字,或许也是因为那是爱的留念。红字是一个镜像,在她老年鳏寡孤独的岁月中,透过它,她还可以看到昔日的爱与美好。其实这爱根本没有消散。
总体来看,海丝戴身上有一种无法漠视的英雄主义。虽然被宗教层层包裹,虽然连她自己恐怕都不会承认。那我们还是要说,她有那个时代女性鲜有的激情,有无论哪个时代女性都少有的睿智与勇敢。其实安迪亦然。我不禁又想起了《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台词,“Some birds are not meant to be caged,because their features are just too bright”,虽然救赎的方式不同,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样。无论海丝戴,还是安迪,他们都获得了自救。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或许他们的故事验证了这样一个道理:我们无力阻止生活的继续,只能把现在做好,给过往交代,给未来期许。
她为什么要一直带着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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