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每晚都梦见吗？”

　　“是的。”

　　“连声音都听得见？”

　　“是的，很清晰。”

　　是梦。

　　她留着及膝的乌发，娇小的身体包裹着华丽异常的绯色十二单。女人靠着光枝桠的樱花木，嘴角似在喃喃自语。

　　“前不久，她还穿着白无垢。”我说。

　　因灼烧而变得焦黑的城墙上，身着沉重甲胄的男子举起刻有菊花纹耀的太刀，铸剑师耗尽心血的 一期一振 反射着太阳寒冷的光芒。他背着光，身后是一片灿烂金黄，随着他用力地挥刀，弓兵将数以万计的利箭从手中悉数放开，伴随着无尽的哀鸣，铁器刺破甲胄穿过了肉体。

　　就连灵魂也被撕裂。

　　“安心吧，我会准备仪式。”她说着，洁白的巫女服随着起立的动作而在风中飘动。

　　“大人，请往这边。”佝偻着背的妇人在纸门外垂手候立，巫女纤细的背上一把瀑布似的墨发，一条鲜红色的发带束在发尾，夺目。

　　巫女点燃手掌大的纸人，纸人在火中发出盐蓝色的光。她把纸人放在大理石地板上，火苗沿着地板缝上的无数纸人一直燃烧过去。我坐在火焰之中，没有感觉到丝毫炎热，这火，仿佛是水做的。

　　“灵啊，请回应我的呼唤。”她将一把盐撒过来。

　　

　　

　　少女身着枫叶底和服，漆发齐腰，迈着碎步来到屋檐下。

　　身着夏衣的男子朝少女点了点头。外面，雨绵绵地打湿了细腻的土地，一拨满天星正垂着头。绿意染遍了庭院，池塘里的金鱼时不时摆尾、往上吐几个圆圆的气泡。

　　“盼雨能留你在此。”少女喃喃自语，转身进了和室。

　　萦绕在房间里的茶香却没有引起少女的青睐，她透过纸窗往外看去，雨还没有停。她轻轻微笑。

　　无风小雨，隐约蝉鸣。下雨天，留客天。但盼天有雨，留你在此地。

　　“公主大人，雨已经停了。”仆妇跪伏在门口，少女听见后慌忙地放下手中的陶杯，宝石绿的茶流在榻榻米上。少女全力往后院的屋檐跑去，在她的急喘中屋檐下已没有人影。她扶着墙，慢慢地蹲坐了下去。

　　“何时能再见…”少女落下了一颗眼泪。

　　赤色的云烧透了半边天，水鸟带着蒸气挥动羽翼划破姜紫色的海面。海的另一面是月白风清，飞过去的水鸟在天空下展现出了本来的纯白色。随着巨大的号角声，数亿吨的海水不安地搅动起来，就像是神要降临该凡界。

　　阴雨在火烧云褪去后洒遍了整个城池。空气中一股发霉的味道弥漫开来，没完没了的雨像要滴穿每一块岩石，就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往肺里吸进空气的垂死老人，不依不饶。

　　“公主大人，请您逃难吧，这座城已经完了。”服侍少女长大的老仆妇着急得声音都颤抖了。可少女却挑起肩膀处滑落的一缕墨发，轻声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吧，嬷嬷。”

　　“我…”

　　“城主殿下还活着吗？”她突然说。

　　“殿下还在宫殿。”

　　“那么，我就为不想离开故乡的人实现愿望好了。”少女说着站起来，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温暖。

　　一季又一季的花香却不能陪伴一生，连绵不绝的春雨也会停。我在此倾尽半生，我在此等不到所爱之人。

　　“走吧。”

　　最繁华也将落尽。

　　华丽的辇轿，上等的胭脂，最精致的白无垢，一生维一次的婚礼。

　　“我有好好保护这座城池吗？哥哥。”少女身着紫色十二单，金头饰发出清澈的轻响。

　　“多亏了，弥雅离。”男子轻轻微笑，落进少女眼里，像绽开了最美丽的樱花。

　　“我有为您分忧吗？”

　　“……”男子沉默了很久，他抬起手想摸一下妹妹的墨发，可只摸到冰冷的金饰。

　　“有哦，小离。”他轻声说。

　　安宁的生活，温暖的笑容，所爱之人轻声的呼唤。这一切，都需要拿东西去交换。

　　她穿着绯色十二单，在火烧云般美丽的樱花树下等待身着沉重甲胄的男子。

　　“我爱你，弥雅离。”陌生的男子发出陌生的声音，她被扶着进了宫殿，接受数不清的侍女的跪拜。

　　窗外又下起了绵绵的雨，怎么也不会停的样子。

　　“小离，我死了，他会对你好吗？”陌生的男子闭上了眼睛，她还穿着睡衣，白色丝绸上污染了鲜红的血。

　　没有什么能陪伴一生。

　　她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倒在了陌生男子的怀里。在眼睛闭上之前，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踏着雨往这边传来，她看见了落雨时在屋檐下等雨停的他，正一脸错愕的叫她的名字。

　　“小离。”

　　她看见破碎的心，正开出赤色的花。

　　

　　

　　“谢谢你，上杉大人。”我愣愣地说。

　　“你的前世，是城主。弥雅离公主一直爱你，为了你舍弃幸福前往和亲。”巫女平静地开口，“可你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随领城城主而死。”

　　“我知道了。”我捂住脸不让泪水掉落，“全部，我都明白了。”

　　

　　

　　无风小雨，隐约蝉鸣。下雨天，留客天。但盼天有雨，留你在此地。

　　无风赤云，隐约雷鸣。欲雨天，征途天。纵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