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并不很大,第一眼望过去就是个无甚特点的荒岛。所谓原汁原味海岛风情并不存在于此地,既没有独具特色的原住民风情,亦缺乏大片大片的阳光沙滩。除了看守灯塔的老人,再无他人。岛上随处可见的,便是荒凉。荒凉,俨然岛的本身。岛形极其扁长,南北长,东西短,中间宽,两头窄。南北长达十公里,而东西端最宽处也不过一公里而已。
站最高处,四下望去,目力所及之处,任何可以称之为物的东西皆不存在,无论大团如棉絮,还是纤丝般的云,皆唯恐避之不及似的,从早到晚躲得远远的。能见到的,惟有岛,以及延伸至视野尽头的天际和海面。还有海风。徐徐的海风裹挟着丝丝微咸,源源不断地从太平洋深处送来,像是造物主带给这个荒岛为数不多的礼物,或者其他什么神秘生物送来的也未可知。
尽头处,微白的天际与黛色的海面连成一线。岛便孤零零地被海与天这般团团围住,如同一叶在茫茫大海中漂流迷失了方向的竹筏,任凭海浪将其拍向什么地方。将岛称之为大竹筏实在贴切形象至极。孤悬于岛一端的灯塔更显怪异、滑稽。连自己都迷失了航向的地方,却夜以继日充当着为别人指路导航的角色,如同失败的相声演员教别人如何让观众笑出来。无论从哪方面看,灯塔皆非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事物。但灯塔偏偏建了起来,彻夜灯火通明,为过往的船只指引航向。
灯塔位于岛最南端。从东岸延伸过来的海岸线与西岸的海岸线本已相互靠近,仅几步之遥,但双方似乎皆无汇合之意,皆猛然转向,往南去了,如此七扭八拐走了一段线,围出一个岬角,不和谐感愈发明显。岬角俨然调停的中间人,强行将两段海岸线粘在一起。与其说历经磨难终于走到一起的男女,毋宁说万般无奈之下将就凑合在一起的男女。岬角尽头便是老人几十年来一直看守的灯塔。
岛中间是一道南北向的小山丘,高约百来米,将岛切分成两半。以这道绵延起伏的小丘为界,岛分成了风景全然不同的两半。
东边的风景堪称赏心悦目,徐缓的地势自岛心一直连下来,其间有数道溪流将这连续的势头中断。各种类型的植物悠然生长着,梧桐,银杏,香樟,水杉,栾树,长青的松柏等等,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乔木、灌木,皆是常见的南方树种。随风起伏的芦苇丛充斥其间。一条细长的滩头在海岸线延展开来。
西岸是十来米高的悬崖。悬崖像是用一把硕大无比的巨斧切开的一般,径直俯冲下去,与海面成一个锐角。悬崖下,怪石嶙峋,几乎没有任何平坦的空地。
西风从海上刮过来,从白天到夜晚,从黄昏到黎明,似乎一刻也不曾停歇。风力极大,时常听见树枝断裂的声音,俨然从西伯利亚内陆刮过来的,但不过是西风漂流带的信风而已。白天海面还算平稳,到了夜晚,海浪就来了。几米高的海浪无休无止地冲刷着构成悬崖的岩层。暴风雨也不时袭来。西岸大抵便是此番光景。
而位于东西两边交汇的灯塔天气时常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气中来回切换。但总的来说,跟西边更像,暴风雨、狂风大作、凶猛的海浪,甚至突降冰雹都是常有的事。少有东边那种和风细雨的天气。
沿着西侧的海岸线,自悬崖到岛心的山脚下,密布着大量长青针叶林,从南端一直延伸到北端。这些高大的长青针叶林组成了一条工整严密的防风林。每一棵树以恰到好处的间距分布着,间距相当精准,以律师粗略的估计,误差不超过五厘米。每一排之间又错开稍许。如此,从西边刮来的强劲的海风刮过树林之后,已减弱了许多,到山脚下更是偃旗息鼓,几近空气寻常的流动,如同大漠深处地一缕尘烟消失得无影无踪。过了山头,已感受不到西风,惟有从北太平洋吹来的温暖而徐缓的海风。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汇聚于一岛之上,然而又被山隔开。律师真切地感受到种种不可思议之处。
南方并没有这种树。因此律师以为岛上这些针叶林是人工栽种的,毕竟如此整齐划一如同阅兵般的场景,如何也不像自然之力雕琢出来的,工工整整的地方固然有,但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里。但老人告诉他,在老人来岛上之前,这些树就已经在这里了,而且极其工整。老人起初也以为是人工栽种的,但几十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上岛管理过树林,树林仍然工工整整地生长着。而这种树原本生长在美国东海岸一带。
至于原本应该生活在大西洋沿岸的针叶林缘何出现在北太平洋的荒岛上,谁也无从知晓。
总之,岛上如此众多且整齐划一的长青针叶林简直未解之谜。不过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美人鱼这种生物,本该生长在大西洋沿岸的针叶林出现在此地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岛便是此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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