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遥祝母亲节快乐，没有鲜花也没有礼物，笑说，等回家再补上。妈妈说，你为我们付出的都赶得上几火车皮鲜花和蛋糕了。跟妈妈一起笑。问了些家里的事情，说到刚满一岁的小侄儿，妈妈的声音藏不住的开心，之后又简短聊了一些日常。
挂了电话，心里溢出一些属于这个节日特有的幸福，能有人接起电话，共享这份喜悦，本就值得感恩。但是打这个电话之前，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近这两三年，给妈妈打电话的频率减少了，以前两三天，现在一周半个月，不打电话不是因为不牵挂，而是很害怕接起电话听到妈妈或者虚弱的，或者正忙得气喘吁吁的声音，她的状态，会瞬间把我拽到一种无力和压抑的情绪状态中，之后的一整天，甚至很多天都摆脱不掉。
我一直觉得自己又坚又韧，但渐渐发现，并不是的，对于无力改变的事情，要给自己留个空间和距离，承认自己做不到，也是一种自我救赎。
我想，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妈妈的人，没人可以超越我对她的爱，但我可能也是对她芥蒂最深的人，因为我好希望她能为自己活几天，显然，她做不到，所以，我愤怒，怒其不争。
妈妈是我的榜样，记忆中的妈妈，几乎具备所有贤惠女人该有的品质，持家有道，爱干净，一手漂亮的针线活，能言善辩，待人良善，慷慨，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三观正，爱读书，亲近一切开智明理的人和事。
我觉得妈妈特别好，比村里所有人的妈妈都好，同时，我也觉得爸爸配不上妈妈，妈妈嫁给爸爸，很不幸。
爸爸是50年代的独生子，爷爷奶奶娇惯到混不讲理，唯二的优点就是聪明和勤劳。但是家庭关系，子女养育，家庭外交，甚至村里的生存斗争，都是妈妈一个人扛起所有，甚至很多时候，还要面临内忧外患的双重夹击，也因此，家里大吵小吵不断，大多时候，妈妈都在拼尽全力跟其他家庭成员解释事情，说服他们，但更多时候，被爸爸爷爷奶奶合力围攻，我心疼妈妈。
妈妈说，我记事很早，大约4，5岁的时候就能隐约理解大人之间的对话，处境，甚至去试图梳理是非对错，是个思想成熟的小大人儿。我想，可能是生于忧患的孩子，都容易早熟。
12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次很大的冲突，长期积累的矛盾得到了原子弹一样的爆发，妈妈离家出走，爸爸去我住宿的中学找我，请我帮她去把妈妈找回来，他说妈妈只听我的。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个男人的眼泪，但我一点没有心软，我心里真的恨他，我说，离了挺好，我跟我妈，咱们以后就没关系了。
但我最后还是心软了，在姨姨舅舅们的劝说下，我还是跟着他去县城把妈妈找了回来，当时妈妈在县城的一个饭店打工，我只记得我抱着妈妈哭了好久，妈妈也哭，她说，她走得时候，最大的不放心就是我，我太懂事，太敏感，太要强，我会在那个没有妈妈的家庭里成为一个弱小的被牺牲的斗士。
后来妈妈跟我们回了家，三年后，她得了癌症。
有时，我忍不住想，如果妈妈当时不是因为我，离婚出走，她是不是就不会得那场几乎要命的大病。但又想，如果她还是得了病，能不能有人像爸爸一样不离不弃照顾她多年，陪她九死一生，不离不弃熬过最难的时候。
这些假设和疑问当然全无意义，但从我很小时候看着妈妈痛哭流泪，甚至和妈妈抱着流泪时，我的所有人生理想就只有一个：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我做到了。我用自己的能力让妈妈过上了物质无忧的生活，一步一个台阶，让妈妈看到她的女儿可以成为她的依靠，物质的，精神的，一切问题，我都能扛起来，一度，我的人生充满力量，一种实现终极理想的满足和自豪。
之后，家里遭遇变故，因为弟弟。努力拼来的一切，如烟似尘，不堪一击。
我几乎抑郁，对于妈妈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一向好强，而生活偏偏就是把她在乎的东西碾碎给她看。那两三年，方方面面的艰难，而我刻意疏远她，也是那个时期。
妈妈一向坚强，也许是老了，也许她思维中根深蒂固的面子伦理，每次通话，几乎都以争吵结束。
我一向不惧困难，但我不喜内耗，有问题就想办法去解决，过多忧虑或者反复咀嚼除了徒增烦恼，再无益处。
现在回想，我的阴郁，一部分来自我的无力，以及对弟弟的痛恨，另外也是看到父母一把年纪跟着操劳奔波，打心里心疼。但所有的情绪，没有一种是正向的，被包围，没出口，几乎溺毙。而打电话时，一旦听到母亲身体不适或者正在奔波，所有被暂时掩埋的情绪就会喷涌而出，再度淹没自己。
唯有自救。
后来，减少和家里的通话频率，电话里只聊正向的事情，多聊生活中越来越好的部分。慢慢找到平衡后，自己也重新定位了和原生家庭，父母的距离。
我依然是世界上最爱妈妈的那个人，余生也会尽我所能让她感受到爱和幸福，但是，我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体恤自己，让自己好，其次才是我爱的人们。
朋友说，她和母亲是今生今世的仇人，她恨她入骨，她觉得母亲造成了她所有的悲剧，她已经离家出走很多年。
我不能轻易评价她是对是错，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有些事情可以和解，有些可能只有经历生死才能原谅。
我从母亲身上习得了坚韧，善良，独立，担当，慷慨，但也潜移默化感染了她的焦虑，暴躁，不示弱和劳命奔波。我爱的部分，和我痛恶的部分，都在我的身上存在着，虽然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向着温柔而强大的目标努力，但有些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擦除。
也所以，很多次，当我冲女儿发完脾气，我会诚恳向她道歉，告诉她：你做错的是事情，妈妈发脾气也不好，但是妈妈爱你，很爱很爱。
也许在余生的岁月里，我依然会不断自我斗争，但我想，总会越来越趋向和解。
一些文字，自省，复盘，写在母亲节。
总之，大家节日快乐，如果可以，努力让自己天天快乐。想半天，送自己一个什么礼物，最后决定，一张目的地待定的机票，5月份，用掉它，给自己放个假，天大地大，去放风。
祝好今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