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波 又一个葡萄
一周过去了,我的身体好转,神功初复,开始嚣张的下床转悠,和陈小歌配合藏烟拿烟,躲着大夫护士媳妇抽烟,用药量也开始减少,原本一天四瓶的点滴液变成了三瓶,可惜其中新换的一种点滴药打起来手臂其痛无比,让我大失风度,未免被葡萄妹妹小看了很多。但是我对特起拿来的藏式炒面表现出一个客人应有的礼节和兴趣,却让特起更加的喜爱我。
陈小歌也快出院了,他和媳妇都很高兴,把不少在住院期间购买的杂志比如《读者》、《故事会》、《武侠》、《青年文摘》等等一股脑送给了我们,说是点滴时寂寞时可以聊以解闷以抒情怀。大夫最后的复查报告出来,却带给了我们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结果:陈小歌脑部伤害痊愈了,满足出院的要求,可惜CT图片显示,他的左腿胫骨尚有问题,需要转移到骨科进行一次手术。我看着陈小歌媳妇忍不住流出的泪水,急忙暗示葡萄妹妹去给陈小歌削了一个苹果。陈小歌却哈哈一笑:“也好,一次折腾利索了,免得翻来覆去的害人!”又对媳妇道:“别哭了!多好的事啊!难道要等到回家后发现不对劲才好?”
我笑起来,这个兄弟的心胸倒是宽广得很,我接着他的话道:“你说的也对,检查彻底更好,何况大夫说的,只是一个小手术。”葡萄妹妹也急忙对陈小歌媳妇道:“就是就是,姐姐你别伤心了,按理说是件好事情呢!”
下午陈小歌转去骨科,我打着点滴无法行动自如,葡萄妹妹忙前忙后,帮着陈小歌媳妇一起搬东西,去骨科病区跑了好几趟。
当天傍晚,41号病床迎来了它的新主人,一位70多岁的老大爷,姓赵,由三位女儿三位女婿、两个儿子一位儿媳护送住了进来,他最小的儿子赵五哥,比我大一岁,刚刚离婚,因为经常是他值夜班陪护老人,所以我和他很快就熟悉起来,葡萄妹妹则和他的三个姐姐打得火热。赵大爷是河北人,18岁的时候过来支援大西北,从此扎根青海西宁,工作,结婚,生子,都是在青藏高原度过的,他和他的小儿子即我口中的赵五哥都是青海铁路线的建设者,赵五哥更是直接参加了拉萨火车站的建设,现在大半年的时间都在拉萨工作。听赵五哥说,赵大爷是几天前在自己家里的卫生间内,不慎摔了一跤,将头磕在门框上,顿时不省人事,恰巧赵三姐回家看见,急忙送来医院,不然一切都不好说了。
赵大爷因为年纪大,摔得又狠,情况比较严重,双耳基本失聪,双手抖得厉害,全身肌肉无力。这是一个很有意思,很有主见而且略显强势的老人,因为听力的问题,他的每句话,不但在我们房间,而且就是在门外甚至隔壁,也几乎都能听见,这一点,带着耳机听着音乐偏偏又愿意发言的同学们应该深有体会。
大爷孩子很多,但是明显偏爱最小的儿子赵五哥,赵五哥对他父亲的护理表现,在我和葡萄妹妹看来,也是他几个孩子中最好的。赵大姐自己身体也不好,据说是有糖尿病,所以陪护的时候不多,偶尔送点食物过来;赵二姐赵三姐都需要上班,白天基本上每人半天的轮流过来值班;赵五哥主要是夜间通宵陪护;赵四哥就第一天见过,截至本段文字写完的前一天,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在本段文字写完的前一晚,赵四哥开始了他的第一个通宵夜陪。
老人对赵五哥的偏爱,明显导致了兄弟姐妹之间的一些小毛病。这方面,部分女人的话题最多,赵大爷的三个女儿都愿意和葡萄妹妹聊天,我因为临床寂寞,也常常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赵大爷病前最操心的事情是单位房改,听赵姐姐的话,赵大爷有两个旧房的名额,准备出让一个名额备点现金,剩下另外一个名额用来换购一套大一点的房子,落在赵五哥名下。这个事情让赵四哥多多少少有一点不爽,姐姐们虽然早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也不完全相同,言语之间,包括家长里短,父亲住院,都有所涉及。
赵五哥对父亲的关怀,初时在我看来,将浓厚的父子情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让我忽略了他得到父亲房子的因素。然而赵二姐有一次红着眼圈凄苦流泪的电话却让我对赵五哥心存芥蒂,虽然仅仅是一个打电话的动作,而且缺少对方台词的勾稽,明显象会计师缺少相关性可验证性就会影响判断一样。那一天赵二姐去药房取药,不一会却着急的回来,看看父亲,然后打电话给五弟:“老五啊,爹爹的卡是在你那里吧?你赶紧送点钱过来,药费都没有了……什么?卡上没钱了?……怎么会啊?爹爹买房的钱不是都在卡上吗?……昨天都交了首付?”赵二姐眼圈顿时红了,“那你的卡呢?有钱吗?”后来赵二姐气冲冲的挂了电话。一个人抹了一会眼泪,又打了一个电话:“老公,你的工资卡上还有钱吗?爹这边药费没了……”说完就呜呜的哭出声来。
我和葡萄妹妹对望一眼,心里感觉都有点怪怪的。那天和赵大姐聊天,知道姐弟几个人,四弟五弟的经济情况其实最好,尤其是五弟,赵二姐最可怜,二婚,和老公收入都不高,还在租房子住,但当天就是赵二姐的丈夫,急急火火的送了五千元钱过来。
又过去几天,赵大爷好转了不少,可以对着我和葡萄妹妹微笑了,还点点头表示友好。有一天早上我正在迷迷糊糊的睡觉,葡萄妹妹亲亲我的额头,柔声道:“多多,醒醒,你该吃药了,一会大夫该来巡视了。”我睁开眼,看着葡萄妹妹右手水杯,左手药片,对她笑了一笑,正要说话,忽听临床赵大爷声如巨雷般的喊道:“你们几个,想个办法,去把他杀了!”
我大吃一惊,眼光扫动,只见屋内人人目瞪口呆,葡萄妹妹也停止了动作,惊愕的看着这边。赵二姐赵三姐一脸尴尬,对着大家笑笑,俯到老人耳边道:“爹,你别生气了,身体要紧啊!”老人大声道:“你们去弄几片药,喂给他吃,让他慢慢的死!”
我战战兢兢的把葡萄妹妹手中的药片接过来服下,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葡萄我刚好要吃药,这老爷子糊里糊涂的就开始咒我?葡萄妹妹轻声的对赵三姐道:“老爷子怎么了?生什么气啊?”赵三姐抹抹眼睛道:“老五出事了,我爹又偏要见他,我们不敢不告诉他。”
后来才知道,赵五哥昨天下午出了点事情,直接被警察叔叔请进了局子,晚上无法来守护,刚刚出差回来的赵四哥火速前来救急。老爷子一见换了来人,就叨叨个不停,直到今天早上赵二姐赵三姐过来接替四哥,一再追问下,两个姐姐才对老爷子说了实话,又说昨夜三姐交了好几千保释金刚刚把老五保释出来,怕他乱跑,现在正锁在家里呢。老爷子顿时大怒,嚷嚷起来,下令要动刀下药……根据你葡萄哥哥我的经验,五哥从前一定犯过类似的事情,而且他爹以前一直知道。
老爷子怒气冲冲,两个女儿左劝右劝,偶尔转头抹抹眼泪,还要接受护士妹妹照顾不力的指责,实在是辛苦之极。好不容易老爷子沉沉睡去,两个姐姐才稍微消停一点,葡萄妹妹拿了两个苹果去给她们,两位姐姐苦着脸和葡萄妹妹轻声聊天,也许是因为内心苦闷,也许是因为陌生无需提防,加上葡萄妹妹一幅可人贴心的样子,两位姐姐居然敞开心扉,将很多故事一一的告诉了葡萄妹妹。
晚上我和葡萄妹妹去医院门口吃饭,有一家陕西面馆吸引了我,因为曾经的西安情怀,我们进去要了一碗油泼面,一碗岐山哨子面,觉得味道虽然不及西安,但是还算正宗。葡萄妹妹和我说起赵大爷家的事情,原来赵五哥自小就被赵大爷及其宠爱,俨然就是姐妹兄弟中的皇帝,然而爱可怜人,也可伤人,赵五哥从此养成了在父亲和旁人面前明显的双子性格,这个特点一直延续到2004年他的第一次事故,当时因为他尚未结婚,警察叔叔就直接通知到了赵大爷,我们不知道赵大爷当时的想法,但见识了赵大爷这一次的想法。
可惜旧爱难收,事后赵大爷的溺爱未变,旧房改造其事可见一斑。听赵姐姐们说,老爷子的存款基本上也交给了五哥保管,加上他不菲的收入,其实他对家庭和父亲的义务履行得很少,他的经济实力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姐妹兄弟,更伤害了父亲的爱。
我自己有一个兄弟,在成都父母身边,葡萄妹妹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哥哥就在父母身边。这几天我们忽然也关注到类似的话题,事实上我们父母在老家的房子好像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俩当年因为找对象都比较困难或者说是挑剔,所以一经恋上就恋恋不舍,毕业后一块在郑州折腾了半年,后来我先去北京折腾了半年,接着葡萄妹妹又后脚跟前脚的来北京和我一块折腾了……好几年……感情越折腾越深,再后来干脆我娶了她她嫁了我,再再后来干脆贷款在北京买了一个小房子……春节回家去,看见她父母铁定留给我大舅子的农家院,我说呀呀呀空气真好啊悠然见南山,又一个春节回家去,看见我父母铁定留给我兄弟的房子,葡萄妹妹说呀呀呀位置不错啊紧邻轻轨线……其他的倒是没有多想。
因为我们知道,父母对我们的爱,其实和对其他兄弟姐姐的爱,毫无区别;现在我们还知道,溺爱易伤人,覆水很难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