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有趣了,仔细品品,却得三分妙意。
《西游记》里的孙行者大闹天宫,世界上没有别的一部小说写一个“反”字写得这样好的。
要就只有白蛇娘娘之水漫金山,敢率领了扬子江中的虾兵蟹将对法海那边的天兵天将打仗,那也是个了不起的场面。
孙行者是对于观世音菩萨,也敢在背后咒颂一句坏话。孙行者保唐僧取经,道上遭了多少魔难,只说这回又逢一个魔头,他带有三只铃儿,一只放沙,一只放烟,一只放火,折磨得孙行者苦痛泪流,好不容易把它制服了,正要一棒打杀它,半空中却来了观世音菩萨把它收了去,说:“悟空不可打杀它,它原是我问文殊菩萨借他的坐骑犼精,来试你师徒们道心坚不坚的。”
等菩萨去后,悟空自个儿思想念诵道:“南海菩萨也会这样捉狭,难怪她一世无夫。”
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而哪吒与樊梨花都把来反了。中国人是对神亦敢反,因为大自然的始动就是反。《西游记》里的妖魔可爱,而孙行者也可爱,不像法海与张天师的无趣,因为孙行者也是妖魔出身。正与邪相斗,而又好像是一家人。
“反”是创造。“反者道之动”,人初之反未有对象,要说神,它自己就是神,所以这个反,不一定与斗争相关,老子讲反,而又讲不争,反才能闯祸,闯了祸了,天才降罚,这一罚不得了,去了西行路。这一路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反而成圣成佛。
若老老实实,反成了庸人,俗人。《西游记》里写孙行者听说前面又有魔头拦阻,他就高兴,原来孙行者也是妖怪,只比妖怪多了求经这桩大事,所以西天路上他与许多妖怪做对手,而只见是他为主。不想做齐天大圣的妖怪不是好妖怪,这一觉,自己可以称王,便更容易走向王道。代价必是磨难。
这世上没有轻而易举的得到,每一分得,背后不知是堆积了多少心酸。又如《易经》六十四卦,卦卦相连而相反,向着纵的展开与向横的展开同时为一体。如《易·系辞》与《庄子》的文体似重复非重复,像波澜的波波相似而又相异,像盛开的花,瓣瓣重复而非重复,写出这样的文章时,作者一定比谁都更自知,心里欢喜。
毕竟自知,自明,自心,亦是层层叠叠,波澜起伏,以为自己悟了,谁知,刚开了一片花瓣,就跌落了。憋足劲绽放时,在失去光明的夜里,又不得已闭合了。
十地菩萨也会退转,全在这一息之间,亦是自心。障碍,心上,菩提,心上。若不疯一场,不魔高一仗,怎会成长。悟空若不反了玉帝,哪里有西行的机会,所以返元,必要行反天的路。顺其的亦不是自然。“顺为人,逆为仙,只在其中颠倒颠。”未得颠倒相,怎知修真路。这个“返”元,字义极好。是反,加走字旁,必须逆而行之,方得一份明镜高悬,这镜就是通天彻底的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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