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鱼鱼_Ayuyu
Chapter 22 |【周蒙】
也不知道伫立了多久,像是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只听到耳中传来一个清爽柔丽的女声在用英文流利地说着什么,语速平直,波澜不惊,让人感觉像听诗朗诵一般舒服。
忽然,这同一把声音忽然转换成了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一声:“请问你是周蒙吗?”
循声望去,一个窈窕优雅的身影立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何时何地。
我认出了她,我想到了巨型的宣传海报上那个气质非凡的女子。
我立在那,微笑着说:“好久不见,龙秋学姐。”
龙秋和身边几个国外友人打了招呼,随即向我走来:“没想到你真的会来。真高兴见到你,你好吗?”
她握住了我的手,热情地出乎我的意料。我说:“我很好。”
走近仔细看,她化了淡妆,身上散发着清洌的香水味,许久未见的惊喜丝毫不掩饰地展露在脸上,拉着我的手不放。
她像是在我周围寻找着什么人,我能猜到八分。
未果,她问:“周启,他没和你一起来吗?”
大概是看到我微笑忽然收紧,僵在那里,她觉得自己言语有失,像是一个女人过分关心了一个她不应该关心的男人。她打圆场,尽量将语气拖长,显得随意些说:“我以为你们会一起来。”
可能是我多心,我想到了她邀请函的真正目的,不单只为见他,更想确定一下他身边会有了什么样的女子。整个邀请函中没有提到名字,但足够为后面发生的结果埋下伏笔。可惜,她没料到来的会是我孤身一人。
我立在那里,没有回答,当然不是故意的,是不知如何回答。久别重逢的故人,不应该牵扯到一些难以解释的话题。
她自然而然地化解了尴尬。我想她长年在外国,潜移默化言语间颇像个外国人了。
我依旧看回那幅放大的照片,严重疑惑不解。
龙秋恬淡地笑着,手支着下巴,瞅着我们面前的那幅名为《遇见》的摄影作品,眼中流露的是作为创作者对作品的钟爱。
“还认得出当年的自己吗?”她缓缓的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再看向那照片里的人,终于在她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接着说:“周蒙,你倒是没怎么变。还像个清纯的小姑娘,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我明显感到心里被隐隐刺痛了一下。这样的形容我早就已经无力担当,言犹在耳,依旧回荡着,像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她接着说道:“说起来我应该要特别感谢你们,给了我灵感。很多年前,我拿着这幅照片去比赛,很顺利的在波兰拿了奖。怎么说呢,这以后运气算不错。就是从那时候起,我由记者转做了职业摄影师。”
我“哦”了一声,明白了始末。
照片的主角,是我自己。
真希望这一刻时间可以带我回到过去。只是我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张照片,在许多年之后,我竟然还能这样机缘巧合地看见。让我明白到,几年前我苦思冥想不得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我不懂,懵懵懂懂地接受了连自己都不十分确信的爱情。直到我看到这幅照片的前一秒,我还是以为自己是稀里糊涂的开始的。那个时候的我,太浅太单纯。虽然生活已经给了我一次又一次常人无法接受的巨大创伤,它还是给了我绝地重生的希望,让我固执地相信没有命运主宰一切这样的东西;那个时候的我,以为一个拥抱,就只代表一个拥抱,我感激那样的回应,但我不懂,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
我深深地遗憾。
她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传入我耳:“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周启不只是把你当成小妹妹来疼,当然这样的事情,往往旁观者才看得清楚。”
她的双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闪动,坦然一笑,说:“你看到他抱你的姿势了吗?只有相爱的人才会这样拥抱啊……”
随即她换了语气:“不过还好,你们现在还在一起,我真高兴。”
我哑口无言,默然,呆立。她不过是凭着我手持寄给周启的邀请函而判断,又怎么知道复杂的缘由。
过了好一会,我忍住情绪,才词不达意地随口说:“我不记得还有这样一张照片。”
龙秋没有觉察出我的异样。她还想切入我们共同的回忆,却被跑过来的助理耳语了几句,随即带着歉意和我说:“不好意思我要先处理些事。”她从助理随身携带的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动作轻巧优雅,递给我:“这是我的名片,给我打电话,我们再约。”
我期待着的是目送她即将离去的背影,没想到她没走几步,又犹豫着回过身来,手里捏着手机,说:“还是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吧,我改天约你们喝咖啡。”
我但还是说了声:“好。”只是我习惯了声音低沉。在她的手机中输入手机号,我们告别。
这次她真的转身离去。
我再次看向那被放大的照片中,我看到我年轻的脸,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他宽阔的怀抱。
我想,这样很好,至少我们以这种方式永远在一起了。
再次和龙秋见面,是应她邀约,约在本地的一家咖啡厅。在两次礼貌的拒绝之后,我终于意识到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面对。于是我前往,只是怎么也无法措辞如果她问到周启我该怎么回答。我不想撒谎,可我也不懂怎么告诉她一个可以让她接受的解释。
是我先到的。找了一个光线充足的位置等她。
大概十分钟后,我看到她游刃有余地驾驭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款款地走到桌前,放下我只需一眼就可以确定很名贵的手袋,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落座,一双线条紧实的小腿优雅地曲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
我站起来和她微笑着打招呼,继而她先开了口:“真不好意思,我的行程太满。”
我说:“没关系。”
她看到我已经点了东西,便唤来服务生给自己点了一杯。
望着茶水单,她说:“这里的咖啡我喝不惯。”说着有意无意地装了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
我笑笑,不置可否,只是静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上次只匆匆见了你一面,还没好好聊。我真是太久没有回国了,回来以后发现这儿的变化太大了,各种不适应。”她悠然地说着,流利的口齿,没有一丝磕碰。
她带着笑意看着我,脸上那抹飞扬的神采更重了:“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周蒙。你还真没怎么变。”
嘴角牵过一丝勉强的微笑,我附和着说:“是吧。”
她又问了我毕业后在哪里工作,我说我毕业后没离开过渭朴。
我知道既然我来了,就终会有这一刻——她在几个回合的问候过后,终于切入主题问我,周启怎么没有一起来。
我知道她心里还是记挂他,也许比任何一个时刻更强烈。我像是一个阻挠了她的无知孩童,一次次和她见面,明明揣摩到了她的心意,却一次次让她失望。为此我感到抱歉,可我别无他法。
沉顿了一会,我觉得有必要对她坦诚以待。
我说:“我该怎么说呢?真的很难解释……我和周启分开了……”
龙秋端着茶杯的手抖动了一下,但还是控制得当,顺势掩盖过去了。
我说:“确切地说,我没有他的消息,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在哪。”
她放下杯子,硬物碰撞的声音有些夸张:“这是什么意思?”
眼见她是如此焦急,我更加确定自己内心的平静。我微微向后倾,好让后背尽可能有所依靠,以免孤立无援。
我说:“三年前他参加一次行动,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我观察到她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最后平静的像一个叙述者一般,着重补了最后一句:“当然暂时也没有关于他的不好的消息。”
仿佛理所当然。
龙秋的表情因为不能理解而哭笑不得,但在我严肃压抑、没有丝毫变化的状态前,她渐渐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瞬息万变的表情瞬间凝固成僵硬的线条。
她试探地问:“你是说,失踪?整整三年?”
我点头。
我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她,我说:“他是警察。”
她还是不甘心,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
我说:“我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我。”
我口中的他们,是当年和周启一起参加行动的组员。
她沉默了一会,思考了一下,说:“我有一些朋友,可以帮忙。”
我说:“如果不是试过了所有的方法,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傻等。”
她不再说话,只是忘记了自己的手指还紧紧扣在茶杯柄上,杯子悬在半空。
我叫了她一声:“龙秋学姐?”
她回过神来,说了一声对不起。我想她一定是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或者更久远,久到当时的他们还是高中学生。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对于龙秋来讲,没有深入。她现在毕竟是一个功成名就的艺术家,而且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我不应该期盼将她也扯进这个令人绝望的无底洞。我有意识地转换话题说:“你现在是国际摄影家?”
龙秋淡淡地笑了一下,说:“虚名而已。我定居在德国。这些年一直在欧洲边旅行边工作,成立了工作室,很少回国。”
我继续“哦”了一声。不知道现在光鲜的她是否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我没有开口问她,那样的问题我一直认为应该是感情亲密的朋友才能互相交换的讯息,而我和她相交不深。
我低头搅了一会咖啡,其实已经凉得不能再喝。半晌抬起头,我不小心看到她非常不明显的动作,快速含糊地擦掉眼角渗出的眼泪,只是眼圈红红的,还是出卖了她。
“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抱歉说,我复又低下头去。我们彼此相对,静默地坐着,各自拥着各自的回忆,也不去彼此打扰。
忽然,我想到了那幅龙秋为我和周启拍的照片。那个场景,是在我梦中、记忆中,无数次回闪的片段——那个被捕捉瞬间前的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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