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荣是一个小女孩的名字,比我女儿大两岁,从小一起的玩伴,我陪我女儿,荣荣妈陪荣荣,两个大人也逐渐熟络起来。在我看来荣荣妈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向来微笑着说话。
等到荣荣上了小学,和我女儿自动划分了界限,幼儿园孩子的“小屁孩”印象让小学生不屑一顾。孩子不一起玩了,我和荣荣妈时常保持联系。
那一次我走在路上,和迎面而来荣荣妈打了照面,我热情地招呼着:
“好久不见啊,荣荣妈,你去哪里啊?”
可是, 荣荣妈双眼直视前方,虽然视线正对着我,却眼也不眨地穿透我一样,视而不见。
她没看到我?忘了我?不能啊,以前见面熟络得很啊,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的疑问凝重起来。
回到家,我站在衣镜前反复观察自己,胖了?只有三斤而已。皮肤黑了?以前也这样啊。可能她想别的事,没有看到我吧。我在心里默默地分析着。
又过了几天,在小区的花园里再次遇到了她和她的丈夫,我还是热情地招呼她,她依然两眼无神地从我身边飘过,这次我真的生气了。
“哎呀,姑娘啊,来,坐下说……”喊我的人是荣荣的姥姥。她见我眉头皱紧,一脸的不愉快,忙拉着我坐在花坛边。
“你别生气啊……我姑娘病啦!”荣荣姥姥看着女儿和女婿走远了,娓娓道来。
“大姨,她怎么了,生什么病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抑郁症!”荣荣姥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悄声嘀咕着。
“哎,说来话长了……”提起这个话题,荣荣姥姥眼眶泛着红。
荣荣妈在工厂上夜班,清早下班。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独自骑着电动车回家,夜班过后又困又乏注意力不集中,加上浓雾的天气能见度太低,她骑到一栋楼下时,刹住了车,猛然发现撞到雪白雪白的花圈上了,旁边还摆着五颜六色,涂脂抹粉的童男童女,高头大白马,灵棚里挂着老太太的黑白遗像……荣荣妈在那一刻灵魂出窍了,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话也说不出来,被路人直接送去了医院。
几个月的治疗后,虽然有了好转,可是性情大变。以前爱说爱笑的人沉默寡言了,也不陪孩子玩了,受不得一点吵闹,每天只能坐着发呆。看了西医看中医,看了中医看大仙,这个病总也不去根,一有情绪波动荣荣妈就自己出去乱走,家里人经常到处找她,不管白天黑夜。
“啥时候能好啊,愁死我了!”荣荣姥姥拖着哭腔。
“养一养就好了,别着急。”我嘴上安慰着,心里也为荣荣妈担忧着,联想到我老家邻居凤君的病情,直觉是不乐观的。
第二年的夏天,荣荣妈和荣荣在楼下打羽毛球,那神色和姿态和没生病前差不多。见了我,她突然热情地招呼着:
“哎!好久不见啊”
听这话,我竟然觉得毛骨悚然,你生病之后至少见过三次,打招呼你也不理我啊。
“对呀,好久不见!”我也笑着应和着。有过和凤君交流的经验,这一类病人千万别提具体的事,指不定哪句话会让她犯病。但愿在她身上能出现奇迹吧。
秋天时再遇到她,她的眼神又不对了,刚想过去问候一下,和她同行的荣荣姥姥指了指她,又摇摇头,做出痛苦的表情。
心中了然,她又犯病了。
啥时候是个头儿啊!我也替她愁了。
又一年夏天到了,荣荣妈换上一件色彩鲜亮的裙子,浓妆艳抹了,和她以往的风格迥然不同。迎面而来,擦肩而过,她的眼中有一种决绝的冷漠,我的汗毛瞬间竖起,三伏天的热渗不透的寒意贯穿身体。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也是她最后一次见我。
9月的前一周,荣荣妈从12楼翩然落地,穿着最爱的连衣裙,画着精致的妆。她去了她最想去的地方,解脱了。
那是荣荣上五年级,荣荣妈得病的第四年。荣荣的姥姥和姥爷一夜之间老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