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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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有一手艺者，擅木雕，其所作，无不栩栩如生。

然其有一矩，一月仅一作，钱再多无二物，虽有一技在身，不以此富之。

一日，手艺人当街卖其作，知府闻之，惊叹矣，感其作形神俱备，苍劲有力，竟出于一少年之手，赞许之。适逢三月后为其女及笄之日，便以重金邀之，望携三件良工美作赴之。

手艺者苦思冥想，苦心雕琢，连夜不休。三月之期终，手艺者携其作赴知府府邸。

宴会伊始，名流士绅，达官显贵云集于此，热闹非凡。

手艺者呈其第一作，乃一大鹏。大鹏拢其双翅，眼神平淡无奇。知府望之，不免有所失望，然囿于此刻，微微拍手赞之。

倏忽间，大鹏变为一活物，一声尖啸响彻府邸，振翅而飞，盘旋空中久久不离，场中人无不为之所震。旋即喝彩雷鸣。

手艺人曰“祝大人鹏程万里”。知府悦之。

而后，手艺人呈其第二作，乃一方扁舟，渔人支蒿，停于一方木盘之中。知府定睛观之。少顷，盘中木浪翻滚，小舟于浪心前行，浪高一寸，舟进一分，场中人叫好不止，浪高近丈也。

手艺人称：“祝大人激流勇进”。赏其白银数百两以表心中之喜悦。

两作之后，众人皆期许其第三作。

手艺人随后呈其第三作，乃一盘寿桃也。众人大失所望，深感困惑。而手艺人望向四方，见帘幕后有一人正望之。

手艺人取一酒，滴于寿桃之上，寿桃竟兀自增长，开枝散叶，正值夏日，又开出朵朵桃花。

如此神际，引得众人掌声雷动。

手艺人曰：“祝帘后小姐美如桃花”。帘幕动，小姐捂面见众人。

手艺人见，实乃美如桃花，心帘也动。

自此，手艺人名声远扬。

知府问其奖赏，只求桃木珠一对，白蜡木二十根，柳树一团且竹丝无数。

归家，闭门半年，再不出。

半年至，手艺人有一妻。

其妻美甚，烟波如花，身姿如水，手指如从，秀发如云。众人不知何许人也，接而问之。手艺人竟有这般福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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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有一怪处，其妻不能语之。

知府闻手艺人已出关，又聘请之，专为木雕。知府告之，其女前几日为王爷之子所下聘礼，汝之功劳甚矣，手艺人大笑之，然后醉归。

手艺人摸黑归家，望其木雕，满脑皆为其影。平日，手艺人不敢多触之，恐亵渎之。

趁酒意，吻其唇。其唇有木刺，吻至情深，宛若其美均由手艺人所独享，桃花也成其嫁妆。

旦日起，手艺人望其对镜梳妆。

愣之，随后狂喜。

其转身与手艺人对视，含情脉脉，敛襟下摆。

曰：“承蒙汝之喜爱，昨日赐吾一血，吾能活”。

手艺人满面喜色，曰：“与吾共度余生”

每至手艺人雕刻时，府中衙役弃其活，皆来赏之。

名声愈广，府中人皆识手艺人，常与之谈话。

白天如此，夜晚归家，同其妻举案齐眉，挑灯夜话。今夜，只为其妻。

小姐出嫁之日近也。

手艺人知，其所爱木雕即为小姐之妆奁。

知府予其一桩千年铁木刻一桃花，欲验其功底。

手艺人心神未定，常有误。

婚期将近，手艺人拼命赶之，终因劳累，一口心血喷于满树桃花之上。

知府见如此，借故辞退之。

但桃树所留之血迹似渗透于铁木之中，奈何知府欲尽心事也未能抹之。

手艺人与其妻对坐。

妻子视之，一言未发。

为其添茶，翻之：为其焚香，怒之；为其一笑，断之。

其妻曰：“你我为夫妻，虽汝已失职，吾等挨饿忍之耳，奈何闷闷不悦？”

其妻之肤，白纸若曦；其妻之发，如丝如绸，其妻之腰，纤细柔顺。

又问之：“吾般面貌，从何来之？”手艺人愣之，未语。

追问之：“汝所见之事，仅需一眼，便能雕刻之，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汝曾赴宴，便有吾。且汝近日忧愁，屡屡犯错，致使知府赶之，便是不愿其出嫁也。”

汝有吾，奈何念其？

手艺人破其律，其妻每月陪其共做木雕。

手艺人每望其妻，仅有熟，而无当初之炙热也。

日夜如此，家中存银九千两。

旦日早起做活，闻一事，王爷叛乱，满门抄斩，女眷充做官妓。

王爷之宝随一千年铁木，皆为官有。

手艺人欣喜，目光炙热。应教坊司官员，做木雕一对且白银万两，以赎之。

其妻望手艺人欣喜，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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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工后，手艺人持木雕贿官员。

离一万两白银仅差一步之遥，却因时间紧迫不能筹之，手艺人为此恼。

环顾屋中，仅剩其妻。

对酌

吾欲赎之，仅剩一千两白银。

汝有吾。

汝终归不能成其。

妻子笑之。

汝勿学其。

吾欲想笑，并未学之。

吾已约定，城南有一公子，其欲出一千两换汝。

汝曾许诺吾，吾等共度余生，为何如此？

汝莫怪吾，吾未曾见之，便吾汝之存在。

吾未曾见光，不知身处黑暗中，但今已见日，欲破之见光明。

妻子起身，饮酒，满面红光，嘴唇红艳。

奈何耗费钱财赎之？

汝仅需折碎吾之身躯，携木雕一同往，见其后，装其入箱中，留吾假扮成其。

好一李代桃僵之计，若成，定谢汝。妻子无言，手艺人望之，有不舍之情。

汝勿怕，吾躯体为空，能碎之，汝等留下九千两，辅之生计。

妻子碎其肺腑心肝，咚咚有声，随后倒之，不发一言。

其眼沁出酒水。

不久，手艺人又做一婚宴，众人觉其有趣，竟又与老妻办一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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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她在木楼上，饮着酒。

她的身躯是杨柳做的，因为小姐杨柳细腰。

她的手指是白蜡木做的，因为小姐捂嘴小时，指若削葱。

她的秀发是竹丝做的，因为小姐小时，云鬓低垂。

她的眼珠是桃木做的，因为小姐美如桃花。

她身体很美，却不是自己的。

她一杯，两杯，远处有烟火，也有酒宴吧。

她可以陪你过日子了。

她大笑，然后举起灯烛，点燃了罗帐。

火焰在吞噬我的脚呀，融化了我的心啊，我好暖和呀。

在某个库房中阴暗的角落，千年铁木也开了花。

桃花红艳，星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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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爱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雨，冬天的雪。

我爱这世界，我可以备上衣物，去草原，会沙漠，去看敦煌飞天的壁画，去看雨后的西湖啊。

我没见过水乡，我无数次想过你我二人，见到雾凇时，你哈气的样子。

我也想临檐听雨，看到青石板路过的行人。

我想跟你过一生，是一同听经念道也好，是大快朵颐也好，是游历四海也好，我不在乎了。

这些现在看来，都要我更加保持对他们的热爱才行。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