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报号机坏了，我都等半天了。你们不来修，反而怪我影响别人。”
“谁告诉你机器坏啦？大家都排队等候，就你特殊。你在这乱嚷嚷，还不影响别的病人？”
“我怎么特殊啦？我也排了队，你们让我先看，我还说那么多废话？！你们侵犯了我权利。”
“别人都在等，凭什么你要先看？”
“我早就来啦，这边的报号机一直不叫号！还说我搞特殊，我不仅没特殊，连基本权利都维护不了。你们医院欺人太甚。”
两周后，孟璐偷偷赶到医院去抽血。医院里一堆大肚子，像从全城忽然聚集了来，孟璐看得心慌，要是她也怀上了，那些孩子都是他们家老二未来的竞争对手啊。孟璐不敢多想，二胎潮越想越觉得焦虑，掏出手机低头看手机炒股软件，听到附近护士站吵闹声。
她回头一望，一个年近四十岁的女人，跟一个满头白发的白大褂一问一答吵开。医院争吵似乎早司空见惯，她看那争吵的两个也无甚出奇，白大褂已摆出好男不跟女斗的架势，准备收山回诊室的样子，旁边洗手间方向忽然走出一个面皮白皙的男人。他走上一步，小声跟白大褂说了什么，白大褂脸色稍微缓和，不住看了看跟他争吵的女人，默默走开。
一场风波眼看就要平息，孟璐继续盯盘。
她今天可是偷偷窜来医院，让王科帮打个马虎眼，一有情况立刻赶回去。嘉嘉越来越大，她请假请得不好意思，现在她能不请假就尽量不惊动领导。她看大盘行情实在让人心花怒放，指数蹭蹭上窜，机构、媒体、监管部门多方联动，各种利好声音源源不断，什么“牛市长虹”“慢牛势力”“创业板涨停板”一次次提振了市场信心，在这一波大好行情中，赵亮几万块的盈利就达到30%。赵亮说，这行情，满地捡钱，瞎子也能赚，错过了就再没了。撑死胆小的，吃饱胆大的，连从不炒股的赵明据说也准备入市了。但赵亮提出赶紧卖套房，100万变200万的时候，孟璐还是犹豫了起来。虽然王科一再给“万家百货”打包票，孟璐还是不敢放手一搏。
赵亮电话打进来说，老婆，你赶紧让小罗帮着张罗张罗，你看，万家百货今天又一早挂上涨停板，买都买不到。三个涨停板，就是一套房。不能再犹豫了，老婆。钱交给你们娘们，就这点不利索。你们都是闷葫芦，只管进不管出啊。老婆，要快啊，想好啰，赶紧打账户上，赶紧滴。赵亮又撒娇又卖萌一通下来，搅得孟璐的心跟泛起涟漪的湖面一样层层荡漾。
她打电话给小罗，小罗却说不在城中店了，改到城东店了。不过，他已经把她的小公寓转给一位资深房产买卖经理，说看了不下20个人，但迟迟没人接盘。一来价格有点小贵；二来现在股市太好，大家都忙着卖房炒股，买房的自然少了；三个，她这个小公寓最近发生过一起恶性案件，一下也拉低了整个楼盘的市场看好度。孟璐跟安家打交道多了，知道这是中介两头打压的惯用伎俩，不动声色说，买卖呢，就是个信息交换而已。我这间小房子，固然有你说这些坏处，但也有你没提到的好多好处，比如市中心地段、交通生活方便，靠近大学等等。这间公寓，放两年前，都等不及脱手，以前你们店整天有人打电话问我卖不卖。
小罗见孟璐是个不容易游说的房主，换了口径道，孟姐你尽管放心，房子交给我小罗，就没有贱卖的事发生过。我一定帮您张罗好，一有消息就通知你。我知道孟姐你急着换附小学区房，你也看到了，自从这公寓出了个案子，抛房的人很多，网上挂着十几套，我们还是大力推你这套，可以说不遗余力用了吃奶的劲求成交。
孟璐知道小罗说的这番话发自肺腑，当下如此疯狂的股市行情，完全出乎孟璐所料。房市遇冷更措手不及。而且，一早，孟璐就听王科讲了个惊天消息，听说今年师大附中优录取消了。全城的孩子终极目标锁定师大附中，师大附中每年从全城小学掐尖儿。优录是考试之外另一个加分途径，也成为权贵将子女送入师大附中灰色通道。作为普通家庭的孩子，听到这一消息无疑多少振奋的。
公平公正的教育，是普通家庭终极向往。
取消优录的消息可靠吗？孟璐不禁问小罗。
小罗笑起来，孟姐你真是消息灵通，我们也刚刚接到大区经理电话，也一直在跟有关方面核实，反正我们城东店目前还没接到准确回复。不过，所谓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依我小罗的经验看，可信度有八成。所以，孟姐，现在买师大附小的学区房更是上上之选，真正拼师资、拼努力、拼公平的时代来临啦。小罗越说越煽情，说得孟璐恨不得立刻所有房款到齐，捧着一堆现金赶紧订下一套学区房。
孟璐收了手机，赵亮的催款短息进来，孟璐先汇过去10万，看看手里的号到了，赶紧上前。
她前面一位就是刚才吵架的女人，这会，她正在抽着血。旁边，她白胖的丈夫帮她拎包候着。
孟璐越看越觉得她丈夫面熟，可就一时想不出来。
孟璐，好巧啊，男人却忽然笑起来。
出门匆忙没戴眼镜，两眼又近视，孟璐只看得到模模糊糊一个人脸框。既然对方都报了自己名字，不会是哪个多年未见的同学吧。她只得讪讪笑道，啊，真巧啊。
男人客气地给孟璐让座位，搭讪道，一晃十年过去了，你还跟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你今天..这儿....二胎？
孟璐在脑子里快速搜索十年前见过哪些白胖的男人，嘴巴里含糊地嗯嗯应付着。
看来上回在机关幼儿园，我见到的确实是你啊。男人又开口了，当时我没敢确信，我看你拉着嘉嘉上了车，应该是你丈夫来接你们，啊，你丈夫高大又英俊。
当孟璐想起眼前男人是谁的时候，尴尬得恨不得离开这儿。她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十年前的相亲对象——洪会长的宝贝儿子。
洪涌全不在意，只顾说话，他又说，我们小满儿在幼儿园回来经常说你们嘉嘉聪明又帅气，你们嘉嘉可是幼儿园的明星宝宝，很多小女宝宝的暗恋对象呢。
孟璐听得张口结舌，洪老师跟小孩子呆在一起惯了，思维真的很童真。她有些不在一个频道，只得干巴巴问了声，是吗？
洪涌接着说，哎，你们嘉嘉开始学琴了吗？小满儿她妈天天盯着要学琴，我说太小啦，将来会手指变形。这真是个问题。孟璐第一次发现，跟洪涌交谈，有跟女人交谈一样的无缝对接感，她竟然变得不尴尬了，甚至跟他侃侃而谈起来，她说，嘉嘉半年前就开始学琴啦，从小培养小孩子的乐感，将来孩子要学的东西太多，一门一门都要打通关，还不抓紧时间？
说完，两人都笑。最后，洪涌补充一句，牛娃都是这样炼成的。直到洪涌跟他老婆离开抽血室，孟璐都还在恍惚，她没想到跟第一次相亲见面那次不一样，现在的洪涌整个人变得轻松而舒张开来。
她还记得相亲那次在一间茶餐厅。
点完了菜，等待饭菜上桌的空隙，洪涌从没拿正眼看过她，整晚上抱着菜单盯着看，说话也盯着。只有实在不得不抬眼沟通的时候，才一个闪烁微光乍现。孟璐着实吓得不轻，当时还以为自己衣服哪里穿得让对方觉得不好意思，避免尴尬，对方才这样。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洪涌多怪。那晚他们一直处于无话找话的境地，多是孟璐采取主动一搭一搭聊。今天这会，洪涌却反客为主，像要弥补那晚缺憾似的，一搭一搭找话。
估计再也不会见面了吧，针头拔出的一瞬，孟璐想。等她急匆匆赶回办公室，王科神采飞扬道，啊哈，中午一起吃饭啊，今天我请客。孟璐知道王科有股票一赚钱就请客的嗜好，点点头眨眼道，万家百货！
王科把眼镜一推说，什么，孟璐，你还握着万家百货？今天虽然涨停了，你得赶紧抛，跟庄起舞。今天庄家拉高出货，明天一定跌停。这只差不多利好出尽，涨到位啦。
孟璐傻了，刚给赵亮打了10万，不知道赵亮有没买啊。她赶紧问赵亮，赵亮志得意满打来一个大大笑脸道，放心，老婆，全仓买入。孟璐哭丧着脸问王科怎么办，王科撇撇嘴道，股票无价，只有节奏。你们这些新手，只知道追涨杀跌，就是不懂睬节奏。刚学了点皮毛，又不谦虚。买之前不来问问我，我这人从来都很有分享共享精神的哎。
孟璐只好跑到卫生间，用王科的原话，对赵亮照本宣科了回。赵亮却不服气道，鹿死谁手还没见分晓呢。万家百货的技术面我研究过，你真当我是大妈大爷炒股呢，好歹也算个知识分子，当然得用更理性的思维去买股，最近的线走得平稳又漂亮，根本没有急跌的可能性。不信，你看好了，10万翻3倍，就在这个星期。你忘啦，之前我都没亏过。孟璐想想，确实也没到见分晓的时候，静观几天再说。
洪会长竟忽然找孟璐。孟璐想，惨了，一定是洪涌说在医院见着她了。
推门而入，洪会长正笑眯眯给人打电话，一派祥和。洪会长见孟璐进来，摆摆手示意她稍等片刻。洪会长对电话说，老马，你不用太操心啦，小子们自有小子们的造化。哎呦，吃饭千万不要不要。哦？尝尝嫂子的手艺，嗯，倒不是不可以滴。老马，你客气啦。洪会长涨着一张胖脸，油光光的，跟洪涌的胖脸如出一辙。孟璐见洪会长心情不错，稍微放了小心。
小孟啊，上午没跟我打招呼就跑啦？我这个领导当得，成摆设啦，啊？洪会长仍笑眯眯地问，小眼睛外浮着游泳圈般的横肉，眼睛却亮亮的，射出精光。孟璐想，洪会长从来没叫过她“小孟”，今天哪跟神经搭错掉了？听王科说过洪会长私下是个吃货，一有大快朵颐的机会就忘乎所以。估计那个“老马”老婆的厨艺定有口皆碑的。
哎，小孟，你怎么也跑去妇科抽血啦？不会又要生二胎吧？洪涌跟我一提，我就想着要来问问你。洪会长自顾自到会客沙发前取茶叶、泡茶倒水，抬头问道，你刚调到法务科，多少人眼红你又轻松又有前途，你如果把心思全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你凭良心说，我是不是一直都还算照顾你的？你一个外地的大学生，我当时把你招了进来，就对你将来的前途做过考虑。我们这样的单位，虽说比那些实权单位差了一点，但是我们的工作人员走到外头去，也还是很受人尊敬的，不是？好歹也是省级机关公务员。以前，你老抱怨网络工作繁琐、累人、每天不见人，现在呢，我不得不说你两句，小孟啊，你不要放心上。工作态度还是要积极的。这个话，你还懂？
听完洪会长一席长谈，孟璐吃惊不小。十年来，洪会长可从没像今天这样，忽然长篇大论起来。看来对她生二胎这个事，洪会长作为领导，还是很在意的。她连连点头，心里却暗暗着急，检查结果明天下午就能出来了，真怀上了，难道还去打了不成？想到这个，她脸上不大自在。
洪会长观察到她神色细微变化，更进一步试探道，孟璐，如果你真怀了二胎，法务科我看是不适合你的。冯慧也跟我提了很多次，你也知道，你俩一同进来，人家进来就是法硕，现在还在师大念古典文学的博士，论专业，她倒也是合适你这个岗位的。当时调你进来，还不是看你比冯慧更聪明肯做事，当然，更多是我私下更看好你。你上午一跑开，很多人都看到了，我再把你安在重要岗位上，人后我还不被人嚼断舌根？
孟璐见洪会长这个架势，是要逼她表态的意思了，这才觉出事态的严重性。怪不得赵亮曾提醒过她考虑问题过于任性。可眼下，她表了态，就意味着真要去打了；不表态不配合，显然得罪了洪会长，能不能在法务科继续呆下去，都是另外一句话。她可不想像王科一样，完全被领导放弃，白天炒股下班接送孩子。她多少对事业还是有些责任心的，不愿就这样让它杂草丛生自生自灭。她再转念一想，真的两个小孩，以他俩的收入，确有捉襟见肘的风险。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她拿出十二分诚恳的眼神，跟洪会长说，领导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工作跟家庭的矛盾；以后绝不让家庭的事务影响到工作。
洪会长把茶壶盖轻轻掀开，幽幽说，孟璐啊，识时务者为俊杰，职场就是职场。今天我良药苦口，以后你会感谢我的。你的性格我是了解的，我一直把你当干女儿看待，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何必把自己弄得跟个家庭妇女似的呢？庸俗。你看看我老战友老马他们两口子，多潇洒，男耕田来女织布，这才有安定和谐。我不知道你妈妈怎么看这件事，我倒认为，精养有精养的好处，爱是不可切割的。当年我多想你做我儿媳妇，可惜没缘分。对洪涌，我可是付出了我全部心力。你也是知道的，我跟洪涌他妈妈很早就分开，但对他的培养，我一直不遗余力。现在，他在工作上取得不少进步，我觉得这么多年的付出，全值了。天下父母心，不过如此啊。
孟璐奇怪今天洪会长怎么这样感慨良多，她入职十年，其实倒是第一回听说洪会长离了婚；就连科室里包打听的小钱，也不曾透过半丝口风。当年妈妈曹红苦劝的那些话头又浮现出来，什么官家太太架子大难伺候，什么婆媳关系难处理之类的，其实都是完全不存在的伪命题呀。她不能想象，如果当初真的嫁了洪涌，不谈事业上的帮助，至少现在不用为套学区房折腾得死去活来吧。她定定立在那儿，慢慢听不清洪会长还在絮絮叨叨讲着什么。
良久，洪会长忽然问，哎，冯慧这个提议，你怎么看？孟璐才从万千思绪中抽离，根本没听到冯慧提过什么议。她不慌不忙取过洪会长办公桌上一份打印文件，见抬头《关于下基层送服务的若干建议》，洋洋洒洒近万字。孟璐知道冯慧一路从师专考到法硕，再到在职文学博士，非常努力。工作上，冯慧是最汲汲进取悉心钻研的一个。她见洪会长偏爱孟璐，以为洪会长喜欢念文学专业的人，就去念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文学专业。她以为洪会长喜欢人舞文弄墨，隔三差五来个万言上书。偏偏俏眉眼做给瞎子看，冯慧不会想到，洪会长喜欢的是孟璐这个人本身。
冯慧35岁才到机关，婚姻状况一直是个谜。转眼45岁了，她本来对法务科寄予厚望。没想到，最后调入的却是孟璐。冯慧跟孟璐见了面，还是喜笑颜开的。三天两头来法务科，邀她喝茶。孟璐听王科说过，冯慧可是专门拜过师学过茶道的。而且，冯慧不仅懂茶道，还懂花道、剑道，而且每隔几个月，必到寺庙闭门参禅。如今，她又念了古典文学，可谓诗茶禅三位一体，风雅极了。
孟璐不禁看了看洪会长奉茶冲沏的手法，越来越觉得跟冯慧的手法类似。想来洪会长也跟冯慧学过茶道吧。冯慧又一向好为人师的，她是个恨不得把所学储备倾尽所有的人，唯独工作上奉行独来独往。你几乎永远摸不到她工作中的路数。她一个有百分之九十可能的单身女性，当然非常愿意往各处跑跑，美其名曰搜集素材调查实践，回来好写材料。冯慧虽然一直做网络信息工作，她却一再表示出了要做些写材料方面工作的需求。
洪会长见难得一个女同志主动要求写材料，精神可嘉。可他心里清楚，冯慧并不是这块料。他心中理想的写材料人才一直是孟璐，他觉得孟璐毕竟科班出身，又是师大中文系的，妙笔生花的事一点不稀奇。后来，洪会长才慢慢发现，孟璐这个所谓中文系才女，却是个对文学、文字毫无感情的人。从她在职硕士念个法律，洪会长就发觉出了自己认识的偏差。自然，孟璐对写材料，一向深恶痛绝。天马行空的文章，随手涂两笔，可能还勉为其难；要做那捻断数根须的案头大论，孟璐是万万做不来的。
孟璐知道，冯慧提出这下基层送服务的方案，下一步就是汇编调研之类的案头工作。她也早知道，冯慧对这块工作的热情众人皆知。她想，洪会长不见得对她未来捯饬出的长篇大论赞赏有加，且不表态静观后效是最妥当。她半天才说，洪会长，这块工作我不熟悉，可能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我想我还是做好法务科份内事情比较好。洪会长撮起嘴，沉思了会，按下文件，轻轻说，嗯，我考虑考虑，你先出去吧。
当晚下班，孟璐赶去幼儿园接嘉嘉回家，路上心里跟着了魔似的，不断跟自己说，千万不要碰到洪涌，千万不要。她越如此说，脑里又一个声音跳出来，不会又要碰到吧。
孟璐，嘉嘉在这儿！孟璐心中一惊，朝幼儿园里面一个滑滑梯的方向望过去，嘉嘉跟一个小女孩仍在玩耍不肯回家呢。洪涌忙着在滑滑梯最下面一会抱嘉嘉上去，一会抱小女孩乐呵呵的。孟璐第一次见小满儿，跟洪涌一般白胖，眉眼却是小满儿妈妈的样子。孟璐这才想起来，上午在医院，洪涌都没跟孟璐正式介绍妻子。
小满儿长得跟妈妈一样漂亮。孟璐恭维道。
洪涌站在孟璐身旁，仍忙着抱孩子接孩子，看得出嘉嘉跟小满儿都喜欢他。洪涌回身回来，轻声说，嘉嘉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是他先看见小满儿不愿回家，还要玩滑滑梯，主动提出来陪小满儿一起玩的。嘉嘉有你这样的好妈妈，真是他福气。将来长大了，不知道多招女孩子喜欢。
孟璐听得两耳火辣辣的，虽说本是平常的客气话，但在她这种曾有过特殊关系指向的人听来，总觉得湿搭得过于浓稠。孟璐并不善于在外面敷衍人，数年不见，洪涌倒格外擅长此道，跟孟璐有说不完的话。孟璐大致了解到，洪涌那个叫陆倩的妻子，果然坏了二胎，一如夫妇二人多年所愿，B超结果还显示是个男孩。
真要恭喜你了，又要当爸爸了。小满儿这个小姐姐也快有个小弟弟一起玩，真是再美不过的事。孟璐拉过嘉嘉，临了准备告别的意思。
洪涌却忽然上前帮嘉嘉系好松掉的鞋带，跟个女人一样仔细掸掉裤子上的灰尘，跟嘉嘉欢欢喜喜地抱一抱，嘉嘉也很喜欢才玩了一会的洪涌，主动上前在他白胖的圆脸上贴面亲了一口说，洪叔叔再见。孟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亮跟嘉嘉都从没如此亲密过，嘉嘉一向慢热，从不是那种热络得这么快速的孩子，仿佛洪涌在嘉嘉身上施了魔法一般。
等孟璐带着嘉嘉上车，洪涌忽然牵了小满儿上前来，凑到孟璐车窗前说，孟璐，这是我名片，有事随时给我电话，不用跟我客气。
孟璐愣了一愣，正要接过名片，想她从没随身携带名片的习惯，颇为尴尬，就是真带了名片，这个场合从车窗内递出来，也显得滑稽。还是嘉嘉机灵，抢先上去一把把名片接过来，还从车里随手拿了一个小毛绒玩具递给洪涌，洪叔叔，这个送给小满儿玩，小满儿看到这个，就不孤单了，明天我还来陪她玩滑滑梯。
洪涌跟孟璐两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又都想到什么似的，微微低了头，洪涌挥手跟嘉嘉再见，拉着小满儿久久站在原地。
妈妈，这上面都写着什么字呀？我只认得一个字，长。嘉嘉歪着脖子在后座反复翻着洪涌的名片。
孟璐一手开车，一手接过名片随意一瞥，却看到“师大附小副校长”几个字，并没说什么话。她也才想起来，吴正义上回在咖啡馆跟她提过的一个师大附小的朋友应该就是洪涌了。她完全没想到，兜兜转转十年之后，她跟洪涌的人生又有了崭新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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