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一直跟个花痴似的,老往外跑。
直到想起白居易的诗,才舒服多了:“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你瞧,被花蛊惑的可不止我一个;况且我比某些唐朝人士强多了,并不曾因买牡丹而倾家荡产——咱不求拥有,只看看,能有什么错呢?
又要有空,又要有太阳,又要能找着路,又要春花未谢仍在枝头……
看花人苦心孤诣,终于到得花下时,那份如愿以偿的欣悦当中,又包含着之前数日的盼望揣度,以及之后数日的悠悠回味,真是妙不可言。
跑去将军澳图的是无忧花——老妈有旨:“无忧花得看,因为公众号叫‘忘忧斩’嘛!”奉旨看花,理直气壮。
无忧花树势雄伟,花朵团簇,金灿灿黄澄澄,据说坐在无忧花树下,果真可以忘忧。
我仰头良久,树高花远,欲赏而不得,但见落花纷纷,零落如雨——不似木棉那样整颗硕大花朵砰然坠地,而是丝丝缕缕飘零,别具美感。
我随手捡拾,夹进书里,定睛看,才发觉无忧花的部分与整体形貌差异甚大,益增兴味。
无忧花下,就算只有片刻无忧,也是很好的。
不期而遇广州樱。
枝上已无繁花,然而每一朵都娴雅恬静。幽香细细,宛若娇喘微微,格外惹人怜爱。
这样清丽的容颜,绰约的风姿,却始终带着点儿疏离,让人爱中带敬,不肯一念轻薄。
既来将军澳,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的文曲里公园不能不趁便一游——不知为什么,每每踏足此处,宁静安闲之感油然而生,心中眷眷,不忍遽去。
公园很小,我慢悠悠走,跟“新朋旧友”打着招呼——
正是杜鹃季,每一朵都绽放出毫无保留的笑颜,拥拥攘攘开成了粉的海、红的山、白的屏障;
十二个月花期不绝的洋紫荆,三月最盛,那一树一树的花开,芬芳摇曳,撼人心魄。
燕七曾写下这样的句子:“多么简单的事/一棵树喜欢另一棵树/就在春天呈上自己的所有。”
是啊,如此简单的喜欢,如此丰饶的心意,这就是春天。
且慢!我突然驻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梨花吗?
向来只在北中国春天里看过的梨花,于香港乍然相见,当真是惊喜非常!
清甜的香气,莹白的花朵,惹得蜂围蝶绕,欣欣然忙碌着;青绿色的小小沙梨枝头端坐,圆头圆脑,稚拙可喜。
久久流连之后离开时,嘴角不觉噙着笑意。
和出门时一样的匆匆,搭地铁回家,赶着去瞧虞美人和小手球。
自从深港两地关口重开,丽君又开始帮我买花了。
算准了直播抢购时间和运输时间,比较了价格和花材状况,搭配了颜色和开花长短,她帮我选定买哪些,还得拦着我别冲动别贪心;
收货后视花材特性而定,帮我醒花,帮我重新包好;
待我携花过关时,她又发来长长的语音,教我怎么剪枝怎么喷水,瓶中水深水浅也一一指点。
于是在香港舍不得下手的花花们,借由好友的盛意,相继来到窗前桌上,成为我生活中最鲜亮最柔美的部分。
选瓶插花,摆弄端详,不知不觉用去许多时间。
看花的时候,密不透风的日程远去了,焦躁的情绪抚平了,皱缩斑驳的心变得又空又静。
没有目的,我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阴晴朝暮或雨或风,总想看看;阳光从不同角度照下来,夜幕一点儿一点儿降临,总想看看。
仿佛透过花瓣看世界的模样,又仿佛是从花朵身上映照出某个侧面的自己。
我也没有足够多的技能,可以让鲜切花青春永驻——只是陪伴它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怀着珍重的情意。
你知道小手球小小的白色花朵会不断爆出,越开越茂吗?它秀挺瘦削的枝条间,蕴藏着什么神秘的冲动,给人这样的惊喜?
你知道虞美人花开每二三十分钟就有新姿态吗?由花苞而初绽到盛开到垂头,花瓣的质感在变化,花头的方向在变化,花茎的硬度在变化——它在日影灯影里时时刻刻变化,我凝神观望,仿佛在观望自己的整个人生。
——有怜惜有嗟叹,可又何须怜惜与嗟叹呢?
真的,在春天,别怪我流连花间嘛。
到了夏天秋天和冬天,我会把同样的话再对你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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