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沥沥淅淅的,从教室出去一截子路就是后山操场,在二楼的班级教室窗外正好可以看到雾气朦胧了的道灰墙。
我清楚地记得,灰墙粗糙的纹理里是可以盛满阳光的,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就靠在灰墙边,手随意搭在弓起的膝盖上,旁边男生的跟他搭话,他只是淡淡笑笑。明明是鲜活的脸,青春明媚,却散发着自省的疏离,我猝不及防地沉湎在他的低垂的眼眸里。
雨天时,少女心事总是诗,一场盛大的暗恋随着雨滴覆盖住那段时光的地面。
我一次次透过窗户看着那道墙,少年坐在我边上,用蓝色水芯笔算着方程式。他不知道我在他靠着墙的瞬间爱上了他。我们偶尔说两句话,我下课看书,他下课或者出去与晃悠或者打篮球,从某种意思上来说,尽管我们相隔数尺,却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知道世界只剩下我们两的时候,我们的世界能不能重合。
春天的雨点从窗外飘进来,稍稍打湿手中的的《倾城之恋》,范柳原说:“生离与死别,都是大事,不是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的人是多么小,那么小!但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第一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一样。”我想也许某一天,我会和他一起,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坐在那道灰墙下,我们边缘模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我望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带着些许忧郁,眼珠子却出奇的明亮,倒映着我的脸。花在开,草在长,我们不说话,就很好。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哪怕就在这道灰墙边呆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可是我知道,我所等待的只是一场无声的溃烂,不管我心里那些想法多么的瑰丽灿烂,都只是我的天马行空,少年并不知道我对他的任何情意。流苏不敢承、不敢认范柳原的爱情,她在算计,在隔岸估量,我也在算计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少年我的爱情。《圣经》中说:“爱如捕风”我会梦到他,我靠我的双眼牢牢抓住了他的模样,但是我感觉他的灵魂是一阵风,从我的指尖溜走,我惶恐不安,不敢伸出手捕捉注定离散的风。
雨季延绵漫长,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感觉到辽远的孤独。烦闷打在生活上,一拳一拳,我没法吭声,谁都不合适去倾吐这荒诞离奇的爱恋。因为瞥见少年那淡漠的神情就爱上了他,我忽略了他在什么时候和别的班的人打架,我假装不经意打探他和哪个女孩走的近,我偷偷坐在操场的角落看他打篮球,就像范柳原反复试探白流苏,在深夜打电话给流苏,跟她讲“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般,我想要等少年自己发现一场关乎他的爱恋躲在阴影里面或者我某一天有勇气把这段爱恋慢慢从阴影里面挪出来。
就这样到初三,我刚好十五岁,我不知道范柳原和白流苏之间的纠缠始终都是为了从对方身上的得到好处,我只看到了白流苏千里迢迢二次去了香港,他们在深夜里通话说着窗子外能否看到月亮,他们在乱世里流离相依。但是我却开始知道有些东西注定不属于我,比如少年,我发现我喜欢他时,更多的是我加在他身上的诸多幻想,我清醒的认识到我不是小说里的女主角,这是种温柔的怅惘。
海子说:“我们最终都要远行,最终都要与稚嫩的自己告别,告别是通向成长的苦行之路。”有时候内心的感情过于灼烈,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却又如同高楼般摇摇欲坠,人世间一直熙熙攘攘,你却觉得很多东西就在上下课铃声以及少年蓝色水芯笔写下的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字间发生质变,我要去追逐远方,可是少年到不了我要去的远方,我很爱他,却不知道如何靠近他,带着他一起走同一个方向,所以离开,也是可以的。
一瞬间心室壁上就爬满了一个声音:你是不是,该告别了。
告别的序幕在梅雨季节拉开,初夏,雨夜,走廊前的月季被雨打得零落,湿热的空气缠着每一寸肌肤。听说少年又换女友了,我趁着和他一起搬晚自习教材的时机问他,笑的开心,仿佛我只是个单纯爱打听八卦的小女生。少年说,是的。我看着他,眼神依旧淡漠疏离,我只是他普通同学里再平常不过的一位。我突然庆幸自己没有表白。
范柳原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的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少女慢慢笑起来,消去了暗恋时期的小心翼翼,轻松无比,仅仅是一瞬间地拨云见月,然而这一瞬间足够少女认清自己和少年,坦坦荡荡对待彼此。香港城的陷落已经过去,于我无因,于少年无果,我们也会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我并不觉得我会在历史上有什么微妙之处,我只是轻轻把教材搬到教室。
生活里普通的没有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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