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们家五口人就挤在爷爷奶奶分给的一间小土房里。父母的床紧挨着灶台,我们三姐妹的床在竹楼上和粮食挤在一起。其实我的床根本算不上床,只是在竹楼上用稻草席子打了地铺。五口人、粮食、床和各种家具就挤在了这小小的十几平米的土房里,阳光照不进屋内,白天都需要打开白炽灯,暗黄的灯光,杂七杂八的东西经常把人绊倒。
母亲看着我们三姐妹日渐长大,终于在二十世纪最后一年的秋末才说服父亲同意建新房子。在农村,秋天末正是农闲时,父亲开始和爷爷商量房子的选址,两人在村里走了好几天,终于选定一处作为地基,在村边的一个小山包的半山腰上。选好地址,父亲在爷爷的帮助下,砍来杉树和松树,剥皮、晾晒。
准备好木材,父亲就领着母亲和我去挖地基。由于两个姐姐每天都去读书,母亲每天早早起来煮饭,吃完后喂好猪和牛,就带着我一起去挖地基,从秋末挖到了初冬。在冬天里,父亲正抡着铁锤敲击大石头,抡得大汗淋漓,也只伤到大石头的表皮;母亲则在挖土、扒土到簸箕里抬去边上倒,只有我一人躲在边上的大石头下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母亲看我如此冷,就叫我一起挖土,说动起来就不冷了,可是我已经被寒风吹得不想动弹。母亲看我缩着像一只着了鸡瘟的小鸡,她扯下头上的头巾,把头巾系在了我的头上,此时的我感到暖和了许多。
一个人蹲坐在石头下看着父母劳动,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阵寒风把我吹醒,醒后觉得蹲坐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小小的我便抬起了一把大锄头,学着母亲的样子挖土。地基就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中挖得差不多了,只剩边上的两块挪不动、敲不碎的大石头,需要爸爸用錾子和小锤打洞,在小洞中放入一个铁具,再抡起大锤头锤向铁具,使得大石头慢慢裂开。
挖好地基,翻了年,买来石灰并泡发好,因为水泥和沙石比较贵,买不起,所以父亲选择了便宜的石灰,挖来白泥,做好这些准备,就开始砌地基。砌地基时,父亲的亲兄弟、堂兄弟或者村里交好的人家都前来帮忙。这些男子各有分工,两人拌沙灰,把白泥和石灰按一定比例混合,再加上水搅拌,一人专门给砌墙的人供应沙灰。地基很快砌好,等爷爷加工好后木材,就开始在地基上以抬梁式搭起了框架,柱、梁、檩多数使用杉树,杉树不够时才混着使用松树。
搭好框架后,父亲就开始着手砌墙了。一开始砌墙,地基旁都是石头,父亲随手就能拿到石头,母亲一边拌沙灰,一边抬给父亲,父亲一个人砌一天,也看不到强的高度变化了多少。初春,没有下雨,即没有到农忙时节,村里的男子都会帮忙。来帮忙的人多,一天下来,明显看得到墙一天比一天高,此时,需要用木头搭成梯子,才能往高处砌。这时,母亲既高兴又忧愁,高兴的是墙变高了很多,忧愁的是家里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饭菜招待这些来帮忙的人。而我一天只会疯玩,不忧愁房子什么时候建好,也不忧愁用什么饭菜招待客人,与父母的忧愁形成鲜明对比。
后来到了农忙,只有父亲每天都埋头在砌墙,母亲不单单是拌沙灰、抬沙灰了,还需要去附近翻石头并抬回来给父亲。当母亲忙不过来时,父亲还得自己去搬石头。从一开始搬大石头到后来只要能砌墙的石头都搬来砌。我也学父母的样子去搬石头,只是我搬来的石头都太小,根本不适合砌墙。
日复一日,当春意正浓时,墙砌好了,就等着买来橼和瓦片,敲上橼条,盖上瓦片,房子就基本成型。只是家里的粮食和钱财已经掏空,没有多余的钱用来买东西了。父亲经常在门口的木墩上忧愁地抽烟,后来他做了一个决定,把庄稼种下就把牛卖了,先把房子盖起来。
卖了牛,终于盖上瓦片,石头房终于成型,只是需要完善的地方还很多,只能等经济宽裕时再一点点完善。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一家人还住在这个石头房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房子渐渐得到完善。灶台搬到新建的厨房里,牛有了属于自己的牛圈,原来的竹楼变成木板楼。院坝里依旧是坑坑洼洼的,一直没有钱弄成水泥地板。等等有钱再弄吧,父母也是这样想的,现在我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居住的地方不平台,但房前屋后的每一处都有我的记忆。小时候一个人守家,就在门前的石头上一会儿爬睡在这块石头上,一会儿爬睡在那块石头上;撇过屋旁每一棵树的树枝,房前屋后追过鸡、赶过鸭。尽管每一处都不平坦,但都留下了我的身影;尽管现在村里立起无数高耸的砖房,但我仍然觉得爸爸亲手建起的石头房是最好的,墙上的每一个石头都经过父亲之手,每一根柱子、横梁都是爷爷亲手打磨的,窗子也是爷爷亲手做的。
此时,独自在异乡回想起这些,是我逝去的童年和难以忘怀的乡愁!
2023年3月2日星期四 昆明呈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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