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之前,栗子接到老板娘的电话,说话倒也算客气。话里话外就表达了,栗子做事不够圆滑,和客户不能良好沟通,对工作不是很胜任,想要让她主动辞职的意思。如果不想辞职,就换一个岗位,工资和待遇肯定没有现在的好了。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和老板娘客套下来,收拾一下就准备下班了。下班途中,碰到同事,和他们打招呼,栗子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表情的不自然,这时候,她宁愿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她从嘴角挤出来的笑容是那么地苦涩。总感觉同事看她的眼光也不太自然,难道事情都已经知道了?怎么之前栗子就没有任何感觉呢?
下班路上的人挺多,每个人的脚步都是那么匆忙,将要去往的目标深深吸引着每一个人,目光都不肯在旁边的人或物上停留。如果有人肯把目光在栗子的脸上停留哪怕一秒,一定会发现她脸上无限的悲伤。路灯已经亮了,橙色的灯光卑微地迎合着夜的黑暗,只是吝啬地给了路人些许的光亮,让人们得以在黑暗的夜里前行。瑟瑟的秋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整个世界就更显得乱糟糟的,今天似乎格外地冷,栗子的耳朵被冻得生疼。栗子却顾不上被冻疼的耳朵,她的脑子晕晕的,脑子里被刚才的事儿如棉花一样填得鼓鼓的。旁边的路人匆匆走过,就像电影里时光穿越的情节,快得就像一条条虚构的线条,让人无法捕捉。而只有她自己是真实的,她的痛也是真实的。
回到家,老公已经接了孩子回来,孩子在看电视,老公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她放下包,脱下外套就开始做晚饭,三个人的饭也很简单,一会儿的功夫,热乎乎的汤面就做好了。给孩子盛了饭,因为孩子还小,吃饭很是磨蹭,催促了几次还不见孩子吃饭,栗子的火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但是将要冒出来的火气还是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吃完饭,收拾睡觉,孩子緾着让栗子给他讲故事,强压着脾气耐着性子给孩子讲了几个故事,终于把孩子哄睡着了,世界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栗子也疲惫地翻过异沉重的身体,洗漱都顾不上了,就是不想动,就想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旁边的老公,靠在床头安静地看着手机,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也没有想要和她说话的欲望。栗子终于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侧过头继续躺着,一夜无话。
栗子和老公是相亲认识的,初识时,感觉他老实,脾气好,对她很温柔。婚后开始的生活也是相当甜蜜的,老公性子温和,没有大男子主义,栗子想买什么,想做什么,从来没有说不的。有了孩子之后才明白,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足以把一个人的优点全都变成缺点。老公的脾气好变成了拖延症,温柔变成了对金钱没概念,对她的顺从变成了没原则没底线。有了孩子之后开销很快变大,他们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栗子觉得,相亲认识的他们是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刚开始呈现出来的美好,只是他的习惯,而非出于感情,出于爱。至少,栗子感觉自己和孩子不足以成为老公奋斗的动力,比如栗子建议老公下了班之后不要看手机,可以用下班后的时间学习一些专业知识,这样工资肯定会有一个提升。可是老公仍不为所动地玩游戏,看网络小说。无数次的沟通没有效果后,栗子也只能放弃,没有爱,就不会有心甘情愿地付出,没有心甘情愿地付出也就不会有为之奋斗的动力。慢慢地,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就越来越少,像这样每天回家之后的零交流,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不是不想说,而是一说就会吵架,实在是太累了,这辞职的事儿如果再让他知道了,肯定又会是一次争吵,算了吧。
夜,安静得可怕,可是栗子却觉得很吵,脑子里的思绪上蹿下跳,吵闹不休。
想想找工作之前的规划,栗子生完孩子后在家里做了三年的全职宝妈,孩子上了幼儿园之后,开始考虑自己要做点什么。按她的计划,她是不准备再打工的,她想自己开一个小超市,卖点生活用品什么的。投资不多,做起来也简单。这样也算是自己的一个小事业,而且时间自由,接送孩子方便。可是由于双方的家庭都一般,帮不上什么忙,婚后老公的工资也很有限,他们基本没有什么积蓄,没有积蓄就无法开店。不能开店只能先找工作,先攒着钱再说。
栗子上班的单位,是一个私人开的商场,待遇也就一般,栗子每天早上九点上班,要上到下午七点才能下班,一个月也只有2400元的工资。孩子五点就放学,就只能先把孩子带到单位,等下班再一起回家。周末孩子放假,栗子却要上班,也得把孩子带到单位。因为孩子还小,正是闹腾的时候,给正在上班的栗子也带来了不少困扰。时间久了,老板难免不愿意了。但是没办法,栗子只能强撑着面子把孩子带过去,要不把孩子塞哪去呢?这次让也辞职,应该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的,作为职场中人,栗子当然明白自己的竞争力当然不如那些单身的小姑娘了。谁愿意要一个带着孩子上班,麻烦事儿不少的家庭妇女呢?
商场是一个综合性的,有餐饮,有娱乐和各种商铺。她的工作就是向商户催缴各种费用,租金,水费,电费,暖气费,物业费。还有就是出现的各种问题,谁家垃圾没处理好,谁家电路出现问题了,谁家又闹矛盾了……,栗子其实不喜欢这份工作的,商户一个个都是人精,她不太善于和人沟通,也不精于算计和谋算,很多时候都是吃力不讨好。也有很多时候,工作是她干了,功劳却成了别人的。和商户的沟通,很多次因为直肠子,说话容易得罪人,和商户吵了起来。最后都被归结为栗子不会沟通,不能胜任工作。栗子心里也是委屈的,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商场着想,出了问题后,最后都成了她的不是。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一份工作,栗子也是没有离开的底气的,她只能在隐忍和坚持之间艰难地前行着。
孩子去年开始上幼儿园,每个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加上孩子小,见了什么玩具和吃的都想要,因为囊中羞涩,栗子总是拒绝的时候多,看着孩子那祈求的可怜眼神,栗子的心也是疼的。在孩子班级的群里,看到很多孩子都报了兴趣班,栗子想要给孩子报个班的。可是由于最近刚交了房租,又到了交暖气费的时候,手里确实没剩几个子儿了,报班的事儿也只能暂时搁置。早就计划给孩子买个保险的,可是手里的钱永远都不够用,这事就一直停留在栗子的计划清单里。还得给孩子买过冬的衣服和用品……哎!这些事情不能想,一想就会一件一件地从脑海里蹦出来,栗子也好想满足孩子各种欲望,也好想让孩子把这千奇百怪的世界都去尝试一下,要做到这些,首先就是要保住她眼前的这份工作。
单位里的女同事们都身穿名牌,光鲜亮丽。只有她每天灰头土脸,衣服都是穿了好几年的旧款,背的包包都是褪了色的杂牌子。有谁不爱名牌的衣服和款式新颖的包包呢,只是她的钱要先满足孩子的需求和家里的开支,最后剩下不多的才是她自己的,剩下的那点钱又够做点什么呢,她也就只能变得越来越节俭。她也急于改变这样的状态,所以孩子一上幼儿园,就马上出来工作,怎奈,生活总是有那么多的不如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老公的沟通越来越困难,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感情变得稀薄。他的不上进,不努力,让她感觉这个家像一个死气沉沉的活死人墓,让她看不到生活的希望。越来越冷漠的家,让她想要逃离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她不怕离婚的,但是前提是她必须要独立地把生活过好,至少要保证她和孩子的生活。生活艰难,她也在跋涉前行,在没有更好的出路前,她必须先把眼前这份仅有的收入牢牢地把握住了。
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脑子里的问题一个个如同看电影一样循环播放不停。慢慢地脑子也不太清楚,也不知是睡着了没有,只感觉黑暗中,自己的床在无限地延伸,直至成为一片汪洋大海。海水冰冷,黑暗,没有人,没有生物。在这空旷的大海里她感觉到孤独,寒冷,无助。但是她又好喜欢这样的安静和孤独,真希望世界一直都这样,只有她一人,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压力。也许,只有在这一刻,她的心才能在这纷繁的世界里得到片刻的歇息,真希望夜永远延长下去,永远这么暗,不要醒来。
可是太阳还是像往常一样升起了,明天还是到来了。又该起床面对一切了,该怎么面对,栗子还是没有想好。顾不上继续思考,起床洗漱,收拾好孩子,送孩子上学。
路上身心疲惫的栗子顺口和孩子说了一句:妈妈好累啊!
孩子只有四岁多,栗子知道孩子听不懂,但是只有对着这个什么都听不懂的人,栗子才可以把她的心声吐露出来。世界那么大,人们那么忙,想要找一个可以听自己诉苦人,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听见栗子说了一句好累,孩子无厘头地说了一句:妈妈,加油,要坚持。
栗子惊呆,她的孩子长大了。虽然知道孩子的回答不是针对她的问题,但是结果已经足以让她安慰。
是啊,孩子也是在不断地成长和进步,从呱呱落地,到蹒跚学步,再到上学求知。孩子进步神速,作为父母,只有更加努力才能配得上孩子的优秀。
送完孩子,栗子上班的脚步加快了,她决定接受公司的安排,哪怕待遇不高,她也必须先有份收入。为了孩子,哪怕再艰难的路,她也必须走下去。
到了公司,栗子和领导谈了一下,她接受那份待遇低的工作。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碰到同事可怜和敬而远之的眼神,栗子没有在意,她能感觉到背后那略带嘲讽的目光,她也没有在意。
为了孩子,她得学会面对那些冷漠的刀尖。好在,栗子前两年就开始了提升自己的学历,明年就能毕业了,她也从去年开始准备考一个有价值的证书,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
栗子感觉自己就像一朵蘑菇,在黑暗的角落里,阴暗潮湿,还要被浇上大粪。但是她相信只要她一直向上,不放弃生长的希望,她终有一天能冲破这黑暗,看到光明。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