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崾跌图惨淡月光里,繁星忘了灿烂
01.“午夜前醒来,迷惘如海,繁星忘了灿烂。”
我睁开眼前,确实是听见闹钟在响的。
可倒真的睁了眼,那尖锐的鸣响反而听不见了。头顶嵌的灯光凌利又模糊,视线花白,意识却很清醒,就好像才稍稍阖眸小憩片刻。
从床上坐起,侧头看未合拢的窗帘缝隙间露出暗沉的天色,深邃如海,群星沉浮隐去色彩。
我倚在狭窄的墙角,打开了手机。微信里初中同学群显示着鲜红的“99+”图标,点进页面,映入眼帘的是花里胡哨的表情包,以及千篇一律的陈词滥调,“百年好合”、“郎才女貌”在争先恐后的刷屏间,闪得晃目,只感到眼睛生生的刺痛。
我不禁哂笑了笑,从外套兜里摸出了烟,另一只手却没有停的意思,继续上滑至未读消息的最顶端。
那里有一张照片,红色的底图,两个穿白衬衫的人并肩坐着,甚至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出奇一致。
我一边感叹着,真是天造地设好不般配,低头又抽了口烟,却不料被烟雾熏呛到,一时间鼻尖酸涩,眼底泛泪,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猝不及防间烟灰抖落,滚烫的余烬掺着星火淋了满手。
我笑起来,把视线投向桌角,木制相框端端正正,里面安放着一张发黄的照片。两个同样并肩的少年,都正对着镜头笑,一个笑得灿烂,一个笑得内敛。
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更像谁多一些?到底又还在期待着什么?
我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02.“我们是小孩,都曾是小孩,诞生在这艘船。”
我和陆蔚之间,比起“邻居”,用青梅竹马形容或许更为贴切。
他爸和我爸是高中同学,本来就带了层不咸不淡的关系,他妈和我妈是楼下麻将馆的牌友,平时两个人一起驰骋麻将桌,久而久之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我和陆蔚,就是在咱俩的妈征战牌桌时玩到一起的。
大概每个男孩子童年必不可少的就是国产的铠甲勇士和隔壁的奥特曼,陆蔚的妈妈给他买了好几套碟片,于是暑假里的每天下午,陆蔚都会带着我去他家,打开电视一起看。
我们会一起吐槽哪个怪兽长得丑,哪个角色没有脑子,哪一集最不恐怖,哪个奥特曼拥有最强战斗力。
我是迪迦的忠实粉丝,而陆蔚却是奈欧斯的拥护者,这也是我们在吐槽的时候,唯一会出现争执的地方。
很可惜,这样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年后我们进入了小学,陆蔚的整个假期里,都被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补习班。
我和他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不能在一起看奥特曼的那个暑假,简直是度日如年。
小学、初中我和陆蔚都在一个班。
小学时,我脑子很笨的事实就人尽皆知,他们都说我像个木鱼一样,脑袋瓜总不开窍。没的说,成绩也总是差强人意。
而陆蔚成绩很好,毕竟从小就赢在了起跑线上,暑假里幼小衔接的辅导班没少上。
当然了,又不仅仅是成绩好,他是那种非常耀眼的人,性格温柔有礼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深得老师和同学喜欢。
而我是那么平平无奇,在特长方面也就会写毛笔字,技巧手法还很是蹩脚。
我妈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除了天天拿着我和陆蔚作比较,想激发起我的好胜心之外,别无他法。
可就算我妈天天拿着陆蔚这么个优秀榜样,作为幌子把我臭骂一顿。
对于陆蔚,我还真是一点都讨厌不起来,就连小孩子之间那点再正常不过的妒忌,我也完全没有。
他本该光芒万丈,而我黯淡得理所应当。
他本该光芒万丈,不可一世要说这样的想法硬掺了什么小心思,是因为陆蔚啊,只和我搭话,放学只和我一块儿走,我知道他也一定只把我当朋友。
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展现一个和在大众面前不太一样的陆蔚。温柔还在,谦和还在,但是多了眉梢扬起的顾盼神飞,多了收敛不住的锋芒。
他还是会私下和我抱怨,哪道题目太过简单了,哪个老师对他的夸奖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我安静地听着,有时候其实并不太听得懂,只是听着都会觉得很开心。
这六年,我给同学留下的印象,或许只是同学眼里陆蔚“形影不离的朋友”。
除此之外的我,一个扎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小透明,一个宛如路人甲的存在,连水花都掀不起。
03.“人们口中方舟,像一叶小船。耳语溢出甲板,风雨摇晃旗竿。”
小升初我竟然超常发挥,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市里的重点初中。
我妈想方设法找了关系,走了后门,把我和陆蔚调进了一个班。陆蔚还是那么耀眼,不过除了他的成绩和各种特长,还有那张脸。
陆蔚第一次被女孩子截住表白的时候,我和他走在放学的路上。
路灯下女孩的脸通红,嘴唇似乎在发抖,声音也带了哭腔:“我喜欢你。”
陆蔚下意识侧身看我,我躲进了不远处的角落里,镜片反射的光和晦暗的阴影一起遮住我的表情。
陆蔚斩钉截铁地拒绝,又温声细语的安慰,我的手数次攥紧又数次松开,连着一颗数次抽痛又数次麻痹的心。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注定不可能独占陆蔚。他会属于其他人,那是他的爱人,那个人才有资格和陆蔚共度余生。
“景钰,你不给力啊。”女孩终于哭着走远,陆蔚来到我身边,幽怨地说。
我张口,半晌才含糊地回应道:“自己惹上的桃花,自己解决。”
我故意不去看陆蔚。那一刻我突然害怕与他四目相对,害怕从视线的交错中,让他洞察出我那点卑微又滑稽的心思。
那个夜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硬是到了破晓时分仍然没有合眼。眼皮很累,头脑却清醒得很,脑海里循环放映的是,白天女孩表白陆蔚的那一幕。
我不是太善良,只是太软弱第二天我和陆蔚一起来到学校,一进教室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我的课桌旁边。我拨开人群,看见桌面上被人用黑色马克笔写满了脏话,我放在桌上没带回家的课本也被撕碎揉烂,纸团丢得满地都是。放眼望去,一片狼藉简直惨不忍睹。
我放下书包,默不作声地到工具间拿扫帚和簸箕。
陆蔚质问是谁干的。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回答。隔了很久才有人拿手指了指两个一直坐在座位上的女同学。
陆蔚和我才想起来了,昨晚和他表白的那个女生,和这两个人经常走在一起。
那是我记忆里看到陆蔚第一次那么生气。他走到那两个女同学面前,也不质问她们缘由,直截了当,让她们道歉。
那两个女生面皮薄自尊心又强,眼泪悬在眼尾了还忍着不掉,站在我面前咬牙切齿,不愿意开口。
陆蔚给气笑了。他拍了下桌子,力道没有很重,却出奇的响亮。
陆蔚说,给她们两个选择,一是道歉,二是去班主任那里说清楚,再来道歉。
而很凑巧,他话音刚落,班主任就走进了教室。整件事情以她们向我道歉并且和我交换课桌才得以收场。
班主任震怒,觉得败坏了班上的风气,他想要叫来两个女生的家长。我摇头,对他说,老师,算了。
事后陆蔚提起这茬,不住叹气:“景钰,你太善良了。”
我不置可否,觉得他说得太含蓄且委婉了。
我不是善良,我只是太软弱了。
自幼如此,陆蔚把我护在身后或为我出头,已经太多次了。
我却始终没有办法去回报他什么。陆蔚说我们是朋友,我陪着他就足够了,可到现在却是我不甘心就这样,只是默默陪在他的身边,心不甘情不愿。
我是个贪心的小孩,想要更多,而不仅仅是满足于现在的好哥们关系。
我想走进他,而不止是走近他。
想走进他,而不止是走近他04.“我们会航向怎样的未来,无数命运流转,打造了无数的相异的罗盘。”
陆蔚在初二的时候拥有了一辆变速自行车,除了晚自习下课,其它放学时间就不怎么和我一起走了。
那天似乎是在盛夏,我们只上半天课就放小长假,第四节下课后陆蔚要留在教室打扫卫生,我收拾好作业打算等他,还没开口就被他催促走了。
我发育的迟,初二下期了仍然个子矮腿短,偏偏我爸给我买的书包又大又重,我背着个巨型书包在地上缓缓挪动,活像一只倔强的蜗牛背着沉重的壳。
头顶的太阳毒辣,我被晒得有些神志不清,突然身旁掀起一阵风。
陆蔚骑着自行车擦过我的身侧,飞扬的衣摆跃进我的眼里。他在不远处停下,逆着光站在一片浓密的绿荫底。
他的手随意的搭在车把,笑意自嘴角散开:“景钰,你怎么这么慢啊。”“快过来,我载你。”风过林梢,枝桠的影子纠缠着光,生长出失魂落魄的刹那。
“景钰!”
陆蔚大声地叫我:“还在发什么呆?”
“马上!”我回过神来,抬高音调应了声。
我慢慢走到他身前,夏末的热浪灼得我脸上发烫,或许垂下脑袋就会好很多。
于是我埋着头默不作声地坐上后座,突然听见陆蔚说:“景钰,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哑然,隔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今天太热了,有点难受。”
陆蔚没有回头,声音似乎是含着笑:“那我得要快一点,把你这尊大佛送回家。”彼时的我才后知后觉,这绝不是我初次心动,却是我第一次如此深刻而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心动。
那些深夜萌发的情愫,那些恣意生长的暧昧与缱绻,那些辗转反侧的荒谬的焦灼,至此尘埃落定,找到答案。
这方程设下的唯一解,我求索许久换得豁然开朗,却又如履薄冰地保留着结果,唯有自知,却又无法说出口。
方程的唯一解却是个未知数05.“当巨浪排山倒海的袭来,我们的手松开,心也溃散。每个人,每颗心,风暴流窜。”
我还来不及去验证这个方程式,陆蔚就离我远去了。小学和初中能在一起都是我的侥幸,九年义务教育里能陪在他左右就已足够。
高中我们没有在一个学校,中考成绩出来时,我很平静。
分数上的悬殊太大,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宝贝。
至于丢了什么,我说不出来,是因为没法和自己的唯一的“好哥们”陆蔚在一个班吗?现在好了,在同一个学校都成了奢望。
“没事,景钰,我放月假就去看你。”陆蔚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
我郁闷极了,觉得他在同情我,在施舍他那薄凉的爱。我想都没想,就拨开他的手,转身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风中尴尬的凌乱。
没人看到我的眼角有泪,风轻轻吹来,泪执拗地挂在那里不肯落下。
有什么好哭的,痛恨自己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就是没如愿以偿的和陆蔚继续在一起吗?可,即便是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
呵呵,我们不还是那该死的“好哥们”,而我依然扮演着那高高在上的陆蔚,平平无奇的跟屁虫这一角色。
“好哥们”这个字眼,在我眼前被无限放大,我伸出手,想把它们撕得粉碎。
陆蔚没有食言,每次放月假,都会来看我。可到了高二,陆蔚来的次数就少了,我不怪他,因为紧张的学习已经把我们都弄得苦不堪言,无暇顾及其他。
后来毕业了,我们又考上了不同的大学。其实,说起来,我们的关系已经淡了很多,没有什么共同回忆让我来品味。我们也算不上好哥们了,只能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学。
再后来,听说他在大二时,交了一个各方面都优秀到让人望而止步的女朋友。两个人在一起真是闪闪发光,和陆蔚还真是般配呀,可我不打算祝福他们。
在群里看到陆蔚结婚的消息,我抽了一晚上的烟,一地的烟头在深夜里哭泣。
我听着五月天的《少年他的奇幻漂流》,试图麻醉自己。
一切都该结束了不是吗?我的少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曾属于我,他只能在我的梦里,独自漂流。
独自漂流在无边汪洋里“漂流无边汪洋,不叫做孤单。夜色的最黑暗,那不是最黑暗,而是人们无穷无尽的争端,将你我推向了,最远两端、异端、极端,遗落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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