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召唤——记第一次下临床

实习的第二个月，才算是真正地进入临床。说来也就是被骂的命，不过自己却很享受。老师的训斥，都是为了日后我所面对的患者可以高质量地得到我的救治与安慰。

我负责的患者是一位78岁高龄的老爷子。他全身插满了管子，由于有气管插管、胃管以及呼吸机等，他不能说话。到ICU的第一天，我就触碰到了一个充满乞求的眼神，而那双眼睛，来自这位老爷子。每天下午家属都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分为三个十分钟，每次只能进来一个家属，家属可以换或不换。

第一个进来的应该是他的女儿（后面默认为女儿）。矮小的身体在手术服的衬托下，显得若隐若现，手里端着的脸盆，像是千斤重般，让她的步伐尤为沉重。我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父亲。老爷子当时已经吃完药，闭眼休息了。女儿把盆放在床尾后，先是挪步到老爷子跟前，像是怕打扰爸爸休息，轻声地唤了声：“爸爸——”，老爷子没有反应，女儿转身来到床尾，拧了拧毛巾，边给父亲擦脚，边问我老爷子今天的情况（其实我今天是第一天到科室报道，接触老爷子也就是四五个多小时的样子），好在所问的，都是我测的新的数据以及我所记录的。给她父亲擦完脚后，女儿就一直在给她父亲揉腿，久卧让老爷子的腿水肿严重。在第二个十分钟来临之时，女儿抱了抱她的爸爸，然后喊了几声“爸爸”，简单两个字，在重复不断的过程中，我和小伙伴终于忍受不了那泄露的感情与期盼，转身远离了病床，害怕眼泪不争气地掉下。

第二个进来的是他的老伴儿。老奶奶挺逗，一上来就“老头子”、“老头子”的一个劲儿地喊，见老爷子没反应，老奶奶就扒拉了一下他的眼睛，

“你老婆来啦！”老奶奶略显委屈地眼巴巴地看着老爷子，老爷子依旧没有睁眼，似乎假装在休息，故意不睁眼似的。

这时，上午为老爷子做腹腔引流的医生过来查看导管情况，老奶奶自觉地让出地盘，绕了个大圈，来到了老爷子的正床头，抚摸着老爷子的头发、额头、眉毛、眼睛以及鼻子、嘴唇，等医生走了，老奶奶不停地亲吻着老爷子的额头与脸颊，嘴里还碎碎叨着“你老婆来看你了”、“你都不睁眼看看你老婆”，语气里充满了委屈与埋怨之情，但又让人感到可爱。我偷笑之余，感受到来自老奶奶的爱与温馨。想到之前看到同学在朋友圈发百岁老人的爱情故事，虽然自己没有听到他们的故事（护士长说，这里的每一位病人都是一个故事），我想，他们一定很幸福。

还在沉浸中，第三个十分钟到来了，老奶奶没有换人。她先绕了个半圈，来到了老爷子的床尾，给他揉脚揉腿，我在旁边笑道：“刚才那姑娘已经给他揉过了！”

老奶奶露出了洁白的牙，给了我一个迷之微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怠慢，不停地给老爷子搓着腿。我想就随意吧，正打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会儿，老奶奶突然乐开了：“老汉还没享受过这么高的待遇呢，今天让他好好享受享受！”说完，更开心地给老爷子揉腿。我想，老爷子以前可能经常被老奶奶欺负吧？！也许，老爷子身上还有一场琼瑶戏呢！

半小时飞快，提醒老奶奶时间快到的时候，她缓慢地走到老爷子的跟前，一只手拉着老爷子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老爷子的头，铿锵有力地命令老爷子：

“老汉，一定要坚强，坚持就是胜利啊！”

“你好了，才能见到你老婆啊！”

“长征还要万里，你一定要坚强！我和女儿等着你！”

“你老婆马上就要走了，你也不睁眼看看你老婆！”，其实我也期待着老爷子也能够睁眼瞅瞅老奶奶。可能老爷子的行为确实惹怒了老奶奶，老奶奶直接上手，用食指和大拇指将老爷子的眼睛给硬生生地撑开了，

“你看看你老婆嘛！”，也许，是听到了夫人的指责，老爷子悄咪咪地挣了半只眼瞄了瞄，然后闭上接着睡了。不知道老奶奶看到没有，只是见她没有放弃，

“老头子你一定要坚强！一定一定要坚强！”

“半小时探视时间到！”

夹杂着广播，老奶奶亲了口老爷子，端着水盆，步伐神游，似一个满载欣喜最后因为没有得到自己礼物的孩子般委屈地走了。ICU的门关上的时候，我来到老爷子的床边，准备给他把毯子整理铺好，发现老爷子睁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我问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有的话点个头，老爷子没有理会我，我便在床边陪了老爷子一会儿，无意间发现老爷子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眼看着眼泪即将滑落，我连忙抽了张纸。老爷子眼巴巴地看着我，突然，我就明白了，老爷子是装睡的，而且距离给他喂药好一阵了，家人那样深切地呼唤他，他不可能听不到。只是，老爷子的泪，在我这个刚报道的实习生面前，袒露地如此干脆，让我猝不及防，内心的一根弦像是被撕扯着般，让人窒息，毫无缓和的余地。我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心，安慰着自己，一边握着老爷子的手，告诉他好好配合治疗，这样就能早日和家人团聚了。

下班前的一个多小时，我不清楚自己怎么熬过来的。生理上的不适，加上心理上的冲击，让我感觉这一天尤为漫长而煎熬。我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住进ICU，我希望我的家人可以尊重我的生命，让我自己选择。还想，希望自己的家人可以平安健康，一定一定不要出差错。

最重要的是，我要更加努力地学习，让我的双手，有足够的力量托起患者的希望，在生理和心理上，为他们减轻疼痛，给予安慰。（敲不动了，中间还有几个小故事，没有插入，上完夜班码出来分享，先休息了，晚安。）

神圣的召唤——记第一次下临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