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

作者: 陈心洁 | 来源:发表于2017-10-22 19:42 被阅读0次

    “我找刘子骥,很多年了。”

    女人不算漂亮,头发蓬乱如泥地杂草,淡眉细眼,嘴唇重得委屈,耷拉在下巴上面。脖子以下平铺直叙,但棉衫太薄,看出胸部下垂,没有精神。

    我忙把视线移开,看路边小吃摊。热气缭缭,香味漫漫。

    “今天这顿酸辣面,我请。” 我说完便往前走,她自然跟上来。我们这个搭配,真是奇怪。她棉衫绒裤,我衣冠楚楚。前后同行,惹来侧目。

    女人也扭过头,像强忍不安,我说别怕,路人而已。

    到了面馆,见招牌脱落,“南阳街”三字已模糊难辨,倒是“面馆”二字还有轮廓。店内装潢油光满面,前面长桌上放着佐料罐,桌面上白的盐和红的酱裹在一起,不激食欲。师傅正在麻利烫面。        我从桌底随便扯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来。女人双手搓搓衣角,走进来,也扯张凳子坐下。

    “是这里吗?”我问。

    “地方没错。”

    “那就好,桌上有辣椒,香菜,醋,蒜泥,待会面上来了,自己可以加味道。”           

    “面好嘞!”老板娘拿盘端来两碗酸辣面,搁在桌子中间。

    她埋头吃面,筷子夹起面就往嘴里塞,大刀阔斧,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接着端起大瓷碗,呲溜呲溜,面汤全部下肚。

    “酸酸甜甜的感觉,没有。”她说。     

    我也吃到十分饱,能判断味道正宗:“这面,你吃过多少次了?”

    “数不清。南阳这些年开了很多家面馆,也有很多家关门。我一家一家去找,一家一家去吃,吃完就坐着,坐一整天。吃面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是刘子骥。大家都当我傻了,脑子不清楚。”

    “面吃得多了,看得也多。常来的客人就那么几个。”

    “打渔的老陶最开始搂着媳妇来吃,吃完眯着眼笑嘻嘻地走。后来变成老陶一个,五更就来,边吃边骂娘。说是屋里人跑了。”

    “过了几年,他媳妇换了个男人。一人抱一个孩子来吃面,一路吵吵。”

    “对面老江是个闷葫芦,不爱讲话,来得多,不排队,坐下等,吃完把钱扔桌上就走。他吃面时,吃一口停一会,嘴里念词。别人说他是诗人,看着不像,只记得一句‘你是晴空的流云’,是写给女人的情诗。”

    “我找了刘子骥这么多年,吃了很多碗酸辣面。吃多了,味道就没了。找得太久了,被人骂神经病,我也不恼,因为我找的是刘子骥,很多人找了一辈子,不知道在找,不知道找啥,一头乱撞。”

    屋檐涂上了黄昏,面馆里的热闹渐渐淡了,客人散去,老板收摊。她说得累了,兀自沉默去。我和她相对坐着,一时无言。

    过了半响,她腾起身,从棉衫掏出一叠纸币,均是一元,叠得整齐,拍在桌上,“做人讲恩义,这顿我请。”

    说完大笑,扬长而去。

    我愣住片刻,也起身出门,看夕阳西下,天上有很好的晚霞。南阳街上人影绰绰,忽见三两小童,提着书袋,跳出小巷,从街头雀跃而来,嘻嘻哈哈,摇头晃脑在背书: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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