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红尘闲云 闲云醉语
原来，早有人欲重金收买马车夫，让他一路上不停地收集大主管贪赃枉法的证据，待他们回去之后就置大主管于死地。那人说，只要广泽大主管倒下了，负责茶叶的主管就是大主管。只要马车夫不辜负他们的期望，以后必定让他过上上等人的好日子。
马车夫虽没有读过很多书，但他小半生都在为富贵人家赶车，早已见多识广。他心里明明白白，既然人家来找他，肯定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没准还准备好了杀人灭口。如果答应了人家却不做事，他又觉得对不起自己。于是，他半推半就地说：“收集大主管贪赃枉法的证据，是你们的职责，也是我的责任啊。毕竟，我也是商号的人嘛。至于上等人的生活，我连想都不敢想，只要能吃饱穿暖就知足了。”
那些人见老实巴交的马车夫说得在理，默认他会死心塌地地替他们做事，也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他们塞给他一小袋银子，要求他必须带着大主管贪赃枉法的证据回去。
听马车夫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主管伸出手，拍了拍马车夫的肩膀，认真地说：“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更感谢你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
马车夫尴尬地笑了笑，也认真地说：“大主管，如果我说，要是您真的贪赃枉法，我会如实收集证据，您信是不信？”
“我信！”大主管郑重地说，“你跟我的年头也不少了，就算我不了解你生活中的很多细节，也了解你的品性。那一年你陪我去稻米村巡查，人家要送你银两，只想让你在我面前帮着说几句好话。你拒绝了银两，却帮人家说了一马车的好话呢。”
马车夫竟然羞红了脸，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说：“大主管，我那是被您一心为灾民的义举感动的。那一次跟您跑了一圈，我学到不少东西，受用终生啊。再说了，他们要送我的那些银子是一家一点凑出来的，那是他们的命根子，我再贪心也不能要啊。我帮他们说好话，是知道他们生活艰难。他们真的不是坏人，就是虫灾闹的，没了分寸。”
那一年，稻米村的农民确实挺倒霉，马上就到收割季节了，稻田意外地遭遇严重的虫害。眼看着该有的好收成大打折扣，农民们急得直抱头。情急之下，有些人犯了糊涂，向米中掺了白砾石。大主管发现米中掺假后，亲自带队，杀气腾腾地把掺了白砾石的米送回稻米村。那些农民哪里见过这阵势啊！他们以为大主管是来退米的，吓得家家关紧门户，不敢出来见大主管。想想也是，卖大米的银子已经变成了生活物资，他们想退也拿不出来银子。
大主管见状，不去敲任何人家的门，带着手下的人们把米卸到晒场，并在晒场边上支起锅灶和帐篷。又跟大家一起挨家挨户去找工具，然后和大家一起筛米中的石子。
第一天夜里，见晒场的灯都熄了，村长悄悄地溜出家门，绕到晒场边上，小心翼翼地向帐篷里瞭望。可惜，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到。正欲转身，刚好跟刚刚如厕完毕的马车夫撞了个满怀。村长吓得撒腿就跑，马车夫一把揪住他，把大主管带着大家一起筛米的事告诉了他。听马车夫说罢，村长呆成了雕像，他实在想象不到，一个大商号的大主管竟然能带着人来帮他们筛大米。他一拍脑袋，懊恼地说了声“我好糊涂啊”，便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哭了一阵子，他告诉马车夫，明晚这个时候，还在这里见面，他有事相求。
当晚，村长悄悄地挨家敲门，把大主管带人筛米的事告诉了村民们，并号召他们每家挤出一点碎银，送给马车夫，让他帮着说说情，让大主管他们先回去，村民们自己来筛石子，然后再把米送到商号去。
第二天夜里，村长带着一包碎银子，按时和马车夫接头，并把他和村民的想法告诉了马车夫。马车夫拒绝了银子，疑问道：“既然你们都知道错了，为什么不出来一起筛石子呢？你们自己再去送一趟米，不是要多花销银子吗？”
村长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庄户人家，啥也没有，就是有一点面子。别说大家不敢见大主管，就是我也没脸见啊。”
马车夫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劝说村长，转天一大早他就跟大主管一五一十地汇报了这事。早餐前，大主管让负责伙食的人多做一些饭菜，并把饭菜抬到民房密集的地方。早餐时间，大主管和他带来的人们一边吃饭一边大喊饭菜好香。已经饿了一两天的年少的孩子们抵不住诱惑，纷纷跑出家门，向大主管他们要吃的。
大主管一边亲自给孩子们盛饭，一边对他们说：“娃子们，如果以后你们犯了错，要大胆地承认错误，并面对惩处，可不能和肚子过不去，更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孩子们似懂非懂，一边吃着香喷喷的饭菜，一边笑嘻嘻地说：“我们才不像大人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还有一个孩子，咽下口中的饭菜，字正腔圆地说：“那不叫死要面子活受罪，那叫一步走错步步错。”
“这话，你是跟谁学的啊？”马车夫笑着问。
“我祖父。”那个小孩子笑着说，“我祖父骂我父亲，一步走错步步错。步步错过，难过活。”
吃饭的人们，包括那些可爱的小孩子一起哄笑起来，笑声传到了家家户户，拉开了家家户户的房门，唤出了家家户户的人。全村的人们一起参与到筛米活动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没几天的功夫，所有的白砾石都被筛了出来，所有的大米都干干净净了，所有人的脸上都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大主管带着大家离开稻米村的时候，给每户人家留下一袋米，说是商号发给他们的赈灾米。然后，他指着丢在晒场一边的三袋白砾石，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乡亲们，不论遇到多难的事，我们的心里不能掺石子，不能掺沙子，否则最后疼的是我们自己。”
“这事儿，你还记得呢？”大主管笑着问。
“当然记得啊。我替农民向您求情，不要把米退回去。您就说了，不退也行，但我得和他们一起把白砾石筛出来。我立马就答应了，您还提醒我说，想好了再答应啊，答应了就不能反悔。”马车夫哈哈大笑着说，“有件事您可能还不知道呢，那次事情之后，稻米村改名为三石村了。”
看着喜笑颜开的马车夫的背影，大主管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了，心脏再一次巨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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