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下午,闷热地没有一丝风,电风扇卖力地转来转去,吹来的风掀起了一波波的热浪,不仅没有丁点凉快,反而更令人昏昏欲睡。
“侬则讨债鬼,弄昏头了。”弄堂里传来一声大吼,紧接着一只白色球鞋被重重地扔了出来。
老房子隔音不好,昏睡的人们霎时都被惊醒,继而不动声色地支起耳朵听壁角。
小飞狼狈地单脚跳出门槛,捡起球鞋说,“侬就和爷爷一样,都是老古董,现在什么社会了,撒宁还练基本功。我就伐做,我就要去广东学粤菜,哪能?”
陈阿大翻出藏在樟木箱旁的藤条,一阵灰扬起,他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在他捂鼻子的时候,陈家姆妈身手矫捷地一把抓住藤条。在保护儿子的时候,母亲身上总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陈阿大拽了几下,居然没拽动。
“侬敢走,以后就伐要回来。”陈阿大嘴拙,说不过儿子,憋得脸紫红,只好吼自家老婆,“侬放手!”
“侬先放手,我再放手。”陈家姆妈已经手软了,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上半身的力量死死压住藤条。
一时间陈家饭店门口兵荒马乱,弄堂的老邻居围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劝架,“阿大,有话好好讲,伐动手。”还有若干弄堂的姆妈们扶起坐在地上的女人,“陈家姆妈,快点起来,水门汀老烫额。”
“吵撒!”陈家老爷子穿着灰色汗衫,捧着半只西瓜从外面进来,阿大夫妻见老爷子回家了,悻悻地撤了力气,藤条失去了支持,从空中无力地掉落下来。
众人见阿爷脸色沉了下来,这个素日独自下棋的寻常老头,像一头睡醒的狮子蓦然睁开双眼,一道精光扫过。大家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小碎步地往家门口后退,不一会儿,人都散了。
“阿大,小宁大了,要出去,就让伊出去。”老爷子在太阳底下沉吟片刻,甩出这么一句话,就像是被毒日逼出的汗珠,一点点地落在阿大心头。
“阿爸!”阿大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对面的小飞愕然,先是不可置信,待到明白后又是欣喜若狂,脸上透出满满的笑意,眉眼俱笑。
老爷子望向小飞,深邃的眼神直穿他的心底,“几句话关照弄。既然出去了,就好叫做人,闲话少讲,多做生活。伐许坍陈家门的台,阿伐许坍阿拉上海宁的台,否则弄就伐要姓陈,晓得哇!”
小飞郑重地点点头,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心底说,“记牢了,阿爷。”
陈家老爷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弄堂里每个听壁角的人的耳朵中,大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忍不住心中喝彩,陈家爷爷有腔调!
过了几天,在陈家姆妈哭哭啼啼声中,小飞提着一个小箱子,独自离家去广东学生意了。
“阿婆,小飞哥哥组撒要出去啊?”王家小孙女扎着两个羊角辫,小口小口地舔着紫雪糕,好奇地问。
“囡囡,弄还小,伐晓得一家人有一家人的事体啊。”王家阿婆轻轻叹了一口气。
弄堂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有夏蝉没心没肺地依然在梧桐树上嘶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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