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董晓生逃命一般回到县城。半个月的农活,让他感觉那里是人间炼狱,除了身体疲乏酸痛,还有心理上的压抑沉闷。然而回城之后,尽管身体得到解放,另一种痛苦接踵而至,那就是空虚的心灵。那空虚像蚕宝宝一样日复一日吞噬着他心灵的绿叶,直到最后只剩一个躯壳。
这个漫长的夏季,董晓生一直栖栖遑遑、郁郁寡欢,不知道怎么打发时光,他像一只寂寞的虫子,每天在墙角焦虑得爬来爬去,找不到栖息之地。母亲终日唉声叹气,气氛低沉压抑。他除了默默做着家务,几乎不会说话。一有空闲,便翻过大院西边的破墙头,跑到西边的荆槐地里游荡。在城墙根下,荆槐丛林的边缘,有一块隐秘的草地。他用脚踢踏着草地,踩出一片平整的空地,空地上方是建房组的后墙,周围三面是两米高的荆槐,像帷幕一样把这里裹得严严实实。这个角落属于他自己的空间,人迹罕至。他在这片狭小的地面上来回踱步,时而仰望天空发呆;时而低头轻叹,自言自语。他有时会不自主的哼唱着不知名的旋律,那旋律是心弦的协奏,是心灵的颤音,他觉得很流畅很婉转,不时被自己发出来的旋律感动。憋闷时他会用肢体运动来发泄,他自创了一套组合拳,噼里啪啦地踢打着,像是踢打着不知名的未来,内心祈求它们早点到来。
在这里呆烦了,他就漫步游荡到西边的田野,一人攀爬上沙丘,穿行在草木树丛之中,想要隐没在这个世界。他一个人品味着自己的孤独,像一条受伤的小狗,蜷伏在角落里疗伤。偶尔躺在沙丘上,落寞地自慰,感受着时光从眼前溜走,很久之后,才落寞的怀抱着凄凉铩羽而归。
一个中午,他像一条野狗一样游荡在田野,坐在农民的菜园子边,看着地里的茄子已经长得滚圆,紫色的茄子颜色油亮,掐一下,柔韧有弹性。他顺手拽下一只,张口啃了起来。咬掉茄子皮,从口中吐出,啃一口青白的茄子瓤,又韧又脆,满口清香。他百无聊赖的蹲坐在田埂上,看着天上的流云,想着不知名的未来。
他随意游荡在田间小路,时而穿行在玉米丛里,七月的玉米已经长到一人高,翻毛的绿叶子刷过他的胳膊,痒痒的。他停在玉米地中间小解,索然无味的看着周围的庄稼。猛然看到几十米外的棉花田里竟然还有人在弯着腰修理棉花秧,并且那是一个女子,低下的头正冲着他的身子。他一惊之下,不禁哈了一声,这声音却又惊动了对面的女子,那女子猛然直起身来,看到了正在小解的董晓生,随即脸上显出惊诧的表情,两只眼睛却似划过一道亮光,盯着他看了一眼,像是要记住他的面容。董晓生身子一颤,竟然忘了离开。那女子十八九岁,穿着浅绿色上衣,梳着两条大辫子,红红的脸上带着些许羞涩,眼中却闪过好奇的目光。片刻之后,她又低头修理着棉花,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董晓生忽然就感觉热血冲头,脚下像是被淤泥拽着,想离开却走不动。脑中闪过一千个念头,身体的反应也强烈起来,他忽然有种冲上去的冲动,但是没有。只是不自禁开始自慰,直直看着对方宣泄自己。完事后,心下惶恐,赶紧逃开,却不停的回头看那女子,那那女子佯装看不到他,只是用余光追踪着他。直到离开一段距离后,她才抬起头望了望董晓生,脸上竟然掠过一丝笑意。
这次经历对他的影响几乎是致命的,因为从此以后他就迷恋上了田野游荡,并且多了一层渴望,渴望能有更多的棉田际遇。这成了他青春期的一种生理渴求,几个月后,成了一种病态心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被这种心瘾操控,这种心瘾一直笼罩着他的人生。
漫长的夏天终将过去,他必须为自己寻找出路。他的出路只有一条,复读。他要继续上学。但是没人帮他,母亲不会为了他的事情去求人,并且也无人可求。她的病情还没有彻底好转,她的心思、热情和智慧全部给了自己的宗教信仰。对董晓生,她只说上帝自有安排,并不愿意求助于尘世的俗人。董晓生只能自寻出路,他了解到,一中高二有个班主任叫秦志,秦志和官庄舅舅家有亲戚关系,他想插班去高二复习,他想走秦志的门路。
几番思量后,他鼓起勇气,在一个炎热的中午,他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蓝色大褂,骑着破车子向一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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