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没来由的突然清醒。打开手机,刚过五点。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原来记忆也有条件反射,去年的今天我彻夜未眠。刚好一年,不多不少,不长也不短。去年大概也是这样早晨的正月十五奶奶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了我们。
奶奶走后,爷爷也变了!奶奶夸耀了半辈子爷爷那头似乎能永远经受住岁月的黑发一夜之间褪去了光亮,脆弱的像一阵风都能带走一片颜色。每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老房后窗的灯就亮了。黑夜缓缓降临,那盏灯也越来越亮,亮的连前屋窗扇的薄膜都透出光来。我知道,那盏灯它为谁亮,它在彻夜不眠的等一个人。我也知道,平常连节能灯都舍不得多点的爷爷,必定坐在火光里陪炭木静静燃烧。
不知从何时开始,爷爷总喜欢伫立在竹林边的土坎上远远的看,似乎只要一直看就能看到山的那边。站累了便蹲一会儿,在脚边的石头上敲出长杆老烟斗里未燃尽的烟丝,时不时望向竹林深处,新插在坟头的那几只黄白的花儿也很配合的迎着风左摇右摆。我知道,他在看奶奶躺的那地方,他也在看临近空出的那一块位置。那个倔强老人,在奶奶走的那晚坚持请阴阳先生也为自己看了块地。非说过身之后就躺奶奶旁边,那样他才安心!
腊月二十八,姑爹来给爷爷送老山烟。围着火炉几个人说起家里的老人今年变化太大,头发也花白了,牙口松了,过午不吃茶了,胃口也大不如从前,越来越像小孩儿,只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不知不觉说到奶奶也提起了姑妈,年过五十的男人回忆起年少,脸上生出一丝愧疚。对于已去世多年的姑妈,我没有太多的了解和记忆。也许只有枇杷成熟的时候,我才会想起我追着要她摘过枇杷。姑妈的事我都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听的同时,也会看到奶奶的眼泪和爷爷的沉默。二十多年间,老两口隐忍着对女儿秀儿的思念和遗憾,尝试过把外孙女的后妈当亲女儿对待。我想,奶奶和秀儿应该早已相聚,肯定有诉不完的思念,聊不完的家常。
腊月二十九,我陪小叔给奶奶上坟,小叔跪在坟前,黄纸散落的碎屑粘在小叔黑衣黑裤上尤其明显。起身后,我指了指他的衣服示意要他拍灰。他笑着摇头,“还有好几处要去……都走了……” 小叔比我大不了几岁,小时候还屁颠屁颠的追着他玩。转眼我们都这么大了,许多亲人也在不知不觉中离我们而去,只有坟头的野草一年比一年茂盛。
我从未如此近的体会生老病死,从未想过奶奶会这样离开。大年三十团年饭,爸爸多摆了一副忌亡人的碗筷,我出门迎风而立,多希望那时有个穿花布罩衣的老奶奶笑着向我走来。饭桌上爷爷嘬了两口酒,郑重的放下碗筷,严肃的向我们交代起身后事,任谁都劝不住,说完后也只是咧嘴笑。
这个春节我的手机没有一张关于新年照片,因为少了副碗筷不叫团圆。
奶奶的离开也似乎早有“预谋”,去年正月里奶奶总是念叨她看到了重孙已没有遗憾;看到孙女有了归宿她也放心。没缘由的说着身体没问题不会过年的时候“添麻烦”。谁曾想,那竟是我听到她最后的话。
奶奶,您还会回家吗?不要怕夜晚太黑,老屋的灯彻夜亮着,您可以准确找到家的地方。亲人都在,碗筷已摆,尝一口家里的饭菜,喝一口家乡的水酒。
己亥年正月十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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