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情人节”,又是“元宵节”。
下班了,办公室里的人们,都迫不可待的往外冲,年轻的去奔赴浪漫,年纪大点的奔向家里去团圆。
可是兰却不想回家,实在是不想。她怔怔的在电脑前坐着,两耳全然不闻别人跟她打的招呼。。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关上电脑、关上电灯、关上门,走了出去。完全是漫无目的懒散的走在大街上。她的脚步跟路上匆匆赶路的人们是那么的不协调
恍然间,走进了一家咖啡屋,这是她的习惯,每当需要思考开悟的时候,总会到那里去,把自己深陷在幽幽暗暗之中,她会觉得格外的舒服,这习惯很小资。
屋里只有两对白领情侣在低低的倾谈着,兰扫了一眼,看到了幽暗深处的座位正是她想要的,于是,便直径走了过去。
刚脱下外套坐下,服务生便来到桌旁递上了菜单,她没有接过来,只说了一句:“卡布奇诺”,服务生会意的走了,不一会儿,就用托盘端上一杯飘着浓郁香味的咖啡。
弥散在整个屋子里的是低缓的纯音乐,走进屋时,播放的是《叶塞尼亚》的主题曲, 现在又换了《梦里水乡》。这个曲子一放出来,她的心一紧,他的家乡就在美丽的江南水乡,而此时。。。
最悲哀的,莫过于当你遇上一个懂你、疼你、爱你的人,却明白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或早或迟,你都不得不放弃。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路上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她把自己深深的埋在黑暗里,清晰的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最悲哀的人。
男人不能没有事业, 就是为了这个“不能”,几乎是她亲手把他“送”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也顺便“送”给了另一个同样有意于他的她。甚至她能想像的到他们可能拉着手,想像他们的拥抱和亲吻,想像属于他们的“梦里水乡”,这想象很残忍,尤其是在情人节,可是,又能怎样?为了相依为命的寡母,她不能跟他走。
早上,刚到办公室,便收到了他的微信:“节日快乐!”她故作轻松俏皮的回了一段话:“如果收到鲜花和巧克力,我就当情人节过。如果只收到“节日快乐”就当元宵节过,如果啥都没收到,就当礼拜五过”。其实,她一点都不快活。中午,她制造的他和另一个她的机会,算是送给他的情人节礼物吗?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她端起了咖啡,喝了一小口,突然,皱了皱眉,这味道好像不对,不似以往喝过的味道。而此刻,她的心在阵阵的发凉,似乎是需要点温度,更需要那红色的液体输进体内,去替代像是已经凝固的血液,否则,会觉得自己是飘荡在空中孤独的幽灵,没有一丝生气。于是,她叫来了服务生:
“给我拿瓶红酒吧”!
她不管这咖啡屋里是否有红酒卖,只是扬起了那张近乎于哀求的脸,服务生没有说话,他拒绝不了这种祈求的眼神,出去了。。。
望着木塞上旋转着的瓶起子,她的心也跟着针扎般一阵阵的疼,仿佛那铁质金属在一圈圈钻的不是木塞,而是她的心。她曾经跟他一起喝过红酒,不是在情人节,而是中秋节,是在距离俄罗斯边境不远处的一个东北小镇,那瓶红酒之后,他们相守了七年。
传言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感觉他们就像是神仙般快活的过了七日,这是上帝创造人的时间。她知道,送走了这个男人,就再也不会爱了。因为,这七年耗尽了她所有的爱,即便她现在已经32,在未婚女子行列中也算是高龄了,即便是为了母亲的期望,她也做不到了,没有力气再去爱了。
25岁到32岁的历程,仿佛走完了她的整个一生,她爱他,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爱到为了他的快乐可以做任何事,甚至可以突破自己的底线,给另一个女人机会,尽管事后她有多么的刀割般心痛。那一刻,她的心里除了流淌着潮热的鲜血,也在低吟着爱的箴言: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我将生命付给了你,将孤独留给我自己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东西,爱,是永恒的旋律
爱,是欢乐泪珠飘落的过程,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却将自己给了你。。。
“介意我坐在这儿吗?”
她抬起有点迷离的眼睛,看到不知何时在桌子对面立着的一个中年男子,同样也端了杯红酒,两只镜片上闪烁着灯影,衣着倒也算是利落,带在中指上的戒指似乎在提醒着别人他是单身。
“介意”
兰不加思索的回答着,接着就立刻低下眼帘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
“我已经注意观察你好一阵了,在今天这个日子,一个人在咖啡馆里独自喝酒,想不注意都难”。
男人也不管她的不礼貌,边坐下边自顾自的说着“我也是一个人,也跟你一样喝着红酒”
“那又怎么样?”兰有点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我想我们俩应该是有差不多的心境,不妨互相聊聊,会更好”
“然后呢?”
“然后,咱们也许能成为朋友。”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成为好朋友、好知己啊!
“对不起,我不感兴趣”她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了句,就立刻喝她的酒。
男人被她说的有点窘迫,但他似乎还有些不甘心,继续饶有兴趣的说道“知道吗?就在刚才下班高峰时段,6点半多点,地铁一号线国贸站,一名青年男子突然跳下站台,脑袋刚好摔在铁轨上,当时就死了,今天这日子自杀,不为了情也难有其他联想了,真是傻瓜,情为何物?拿年轻的生命去换,不值!”
“说完了?说完了就。。。”兰指了指那男人原来的座位,男人尴尬的起身走了。其实,兰本来不知道那男人开始坐在哪里,只是今天这咖啡馆里的人实在是少,只一个空椅背上搭着外套,因此,她判断那是这男人呆过的位子无疑。
“真是一个无聊的插曲”兰在心里有些恼火的嘀咕了一句。
邓丽君的《云河》被二胡重新演绎,并经过音响流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喜欢唯有二胡才能演奏出来的凄美、凄凉和凄厉的曲味,从小就喜欢,还曾经摆弄过一段时间这夺魂的器物,那悲凉意境总能唤起上帝在她身体里涂抹上的悲剧性格底色。冥冥之中,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最终归宿所在,那就是匍匐在佛的脚下,做一枝佛前哭泣的玫瑰。
因此,就在年前,为了不让他们早晚都会有的离别给他打击太大,她煞费苦心的表演了一出十分蹩脚的戏——把自己粉末成一个突然间沾染了铜臭的俗物。
“我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还有母亲需要赡养,我以前太傻,没跟你计较过钱,现在我不能太傻了。。。”说这话时,她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望着他的错愕、不解和失望,她的心好痛,连她自己都讨厌她这副嘴脸,何况是他?她要他对自己失望,那样,分手后不至于受伤太深,想她太多
可是,这种把戏没能坚持多久,毕竟是7年的感情,哪里是几句话就能结束的了的。同时,也是她实在演不下去了,在彼此心里一道一道的划着伤口,真是刀刀见血,太痛苦了!
今年《春晚》,一袭白衣的谦谦公子霍尊随着一曲“卷珠帘”走红。兰也喜欢,虽然在编辑部里整天在挑选、编辑别人的文章,可平时私下里,她非常喜欢做一些诗词,偶尔间灵魂上被触动的时侯,也写上几笔散文。尤其是跟他在一起的这些年,他们的感情给了她许多创造灵感,写了大量的作品,其中最喜欢的还是写词,在一个又一个想念他的不眠深夜。。。静谧纱窗,指尖墨色淌;胭脂香味,卷帘为了谁?眉间思量,静画红妆等人归,不见高轩,微风耳畔响,空留伊人憔悴,谁在烟云处琴声长!
她知道,未来的日子,伴着一尊香炉,把灵魂寄托给心佛;捻一张素纸,写下山长水远的思念,将成为她生命里的主题。漫长岁月,一盏孤灯之下,所有的感情宣泄都放在了她的作品里,那里面没有了“静画红妆等谁归?”只剩下“空留伊人憔悴”。纵然是“醉里闲邀云落座”,凭无奈也只是“一夜清风筛竹影”。他也将成为作品里面永远的主角,再也不是生活上的主角了。
不知不觉中,一瓶红酒几乎下肚,她对自己凄然的一笑,似乎有些开悟,是啊!爱他,就放他走、让他飞。来世吧!既然今生无缘,好好念佛,求得下一个轮回轰轰烈烈的爱一场。那个烟云深处,会等着他俩横笛竖箫琴声长。
结完账,在服务生关切的目光中,兰潇洒的走出了门,步履虽然有些踉跄,但是,内心却是十分的坚定。
“估计以后不会再来这儿了,再见了!”
兰在心里暗暗的想着,这世上再好的东西都有离开的时候,何况现在最不舍的都舍了,那就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了。
不一会儿,清凉的夜色和一声突然的急刹车湮没了兰的身影,只有长长的橘色路灯在永久的伫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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