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天

还有一天

陈婆年轻时是村里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上山砍柴，下地犁田，肩挑手提，样样不在话下，连村里强壮的男人都自愧不如。陈婆一生养了三男二女，这在当时的农村是最理想的儿女数，村里人都夸陈婆命好，陈婆自个也觉得是，特别是三儿子出生后让她觉得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因为重男轻女的农村，生男孩是件非常光荣的事，何况还生了三个，老公家世代男丁单传，到了这一辈生了三个算是祖上积荫德。

岁月是把杀猪刀，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陈婆已80高龄，兴许早年劳作太过，晚年一身病痛，佝偻的腰，弯曲变型的手脚，不时咳嗽，还经常犯迷糊，老伴几年前走后，病情越发严重。谁来照顾老人成了她三个儿子非常头疼的问题，三个儿子互相推诿，谁也不愿老娘在自家居住，宁愿出钱奉养，可谁家也不在乎那点钱，为此三兄弟还大吵过几次，兄弟情也日渐淡薄。最后，只好商议每人家里轮住一个月，就为此，各家媳妇还是抱怨不已，说不如送养老院，到底三兄弟顾及脸面问题，没有送去。于是，体弱多病不讲卫生的老太太像个脏兮兮的抹桌布被扔来扔去。

三月，陈婆在二儿子家里住，按例下个月要到三儿子家住。这天是3月30号，陈二媳妇一早把陈婆的东西打包好，不过是两身换洗衣裳，叫陈二早点送去陈三家。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一个月来不能去跳喜欢的广场舞，不能去打最爱的麻将……得在家看管着陈婆，免得她弄脏了屋子或犯迷糊走失了。好不容易挨到30号这一天，她早上起就开始不断地催陈二送走陈婆，陈二不耐烦老婆的唠叨，只得送去。

到了陈三家门口，陈二接了个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要忙着去处理。陈二打了个电话给陈三，说老妈在他家门口，他有急事先走了。陈三说他出差外地，他媳妇应该快下班了，让妈在门口呆会吧。陈二丢下娘便急匆匆走了。

陈三媳妇下班回来，见家门口坐着打瞌睡的婆婆，瞪时拉下脸来，尖锐的嗓音响彻楼梯“不是还有一天吗？怎么今天就送过来了？天杀的，欺负老娘不识日历吗？哪来滚哪去！”说完用脚踢了下陈婆，睡梦中的陈婆被炸雷般的声音惊醒，腰被踢得生疼，看到陈三媳妇愤怒的脸，惊恐万分，深深地把头埋在胸前，好像做了错事的小媳妇。陈三媳妇骂骂咧咧打电话给陈二，让他赶紧把人带走，过一天再把人送过来，陈二说他有急事来不了，并解释忘记3月还有31号，所以提前一天送了过来。不管陈二如何解释，陈三媳妇坚决要他前来带走陈婆，否则就不让陈婆进屋。没办法，陈二只好打电话给陈三，陈三在外地，一时也说服不了他老婆。陈婆虽有时犯糊涂，但此刻心里是明白的。她看着媳妇厌恶嫌弃的脸，想着有家不能进的悲凉呜呜地哭了起来，引得左邻右舍都出来探望。得知情况后，邻居们纷纷劝说陈三媳妇让老人先进屋，可陈三媳妇横竖就是不让进。人们眼看劝解无效，于是有人提议报警，让警察来处理。陈三媳妇听说有人要报警便瞪着眼发狠话：你们别吃饱了撑着，谁要是敢报警我跟他没完！人们只好悻悻离去。几个钟过去了，陈婆又累又饿，不禁趴在地上靠着包裹睡下。陈婆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她梦见老头子在招手叫她过去跟他一块享福，醒来发现陈三媳妇已不在，门也锁着。于是她挎着包裹深一脚浅一脚迷迷糊糊地走了。她想起几十年前村里人都夸她命好，想起三个儿子满月时家里大摆宴席的热闹风光，想起大儿子考上大学、在省城工作的荣耀，想起二儿子开公司了人们对他的羡慕，想起生三儿子时的难产，差点见了阎罗王……一幕幕像放电影般在她脑海里不断地回放。

傍晚，残阳如血。家和兴小区的住户听到“碰”一声巨响。躺在地上血溅满身的是陈婆，有人说她是不小心从楼顶摔下去的，也有人说她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有人说要追究物业管理部门的责任……不多时，警察到底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