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的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需要回家的人,另一类是不需要回家的人。
在自给自足的耕农经济时代,中国人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农业和小手工业生产,满足生活的物质需求,以宗族传承为主要目的的祭祀活动满足生活的精神需求。
所谓的自给自足就是指凡事都高度的DIY,从杀猪、蒸馍,裁剪新衣到扫屋子、贴春联,以及祭祀活动的准备工作,无一例外,都需要亲自动手。
春节时候的季节气候,又恰好正处于农闲时期,大多数农业人口无所事事,所以人们也就有时间,有精力,甚至可以说是有需要,参与到春节期间的各种筹备工作中去。
而即将举行的宗族祭祀活动是每一个人“追本溯源”的精神需求,是宗族中极严肃庄重的一件事情,身为子孙者是必须回家到场参加的,否则就是“不为人子,祖宗不佑”。在陈忠实先生史诗巨著《白鹿原》中,族长对于罪不可恕的不肖子孙最严厉的惩罚就是拒绝其进入祠堂祭祖,这是比用藤条抽打还更严厉的惩罚了。
那些平时少见的美食、合体的新衣、具有规模的大扫除既是辞旧迎新,更是庄严的宗族祭祀活动的标准前奏。
所以自耕农时代的春节,各路人马蜂拥返乡,井然有序,充满恭敬的执行年节习俗,是一种没有悬念的必然的选择。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宗族祭祀活动,顺便亲人团聚,积极参加DIY劳动,同许久不见的亲朋强化一下交流沟通。
时至今日,人们在春节时为了回家也是不惜辗转腾挪、千里奔袭,坚持要在这个节日期间与家人一起看电视、吃顿团圆饭。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告诉自己和别人,春节、回家,回家、过年。
从大街行道树上挂满的彩色灯珠和超市里排队的购物者,以及街边销售春联的临时摊贩我们可以见到节日的景象。
年货去两趟超市基本备齐。需要祭祀的天地祖先以及各路神袛,具象化为简陋粗糙的灶神、土地等神像印刷品,无论农村或城市里,都罕见有人去迎请供奉了。
城市里狭小逼仄的住宅小区也承受不了炮竹烟花的热烈。于是今天的春节,只剩下了一个稍有独特的假期。
这个假期的独特之处,在于他所引起的一次大规模的临时性人口迁移。人们回家的目的已经不是参加意义重大的宗族祭祀活动,而纯粹是为了亲人团聚。实际上,正是基于这样目的 地人口迁移,支撑了春节的延续。
没有了“追本溯源”的精神追求和“不为人子、祖宗不佑”的道德负担,人们到底还有多大的必要参与到这场并不轻松的迁徙中呢。过年休假还是不休假,回家还是不回家,越来越多的人在进行着选择。
友人Christine 没有参与到这场迁徙中,春节期间她在印度学习,没有回家。她一般会在年初选择一个悠闲的时间回到家里和爸妈共处些日子。干嘛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凑热闹!她觉得春节若只是回家的话,为什么不选择更好的时间回去。
张总,经营这一家小型的企业,他既不想休假也不想回家。他有一个重要的新项目刚刚开启运行,如果不是春节,他是绝不愿意硬生生停止工作推进的。而且他的父母妻子就在身边,压根不存在团聚的问题,他随时可以组织家人围坐一席。
阿朱也不想参加迁徙大军,作为一名职业摄像师,他去年混的不济,没赚下啥钱,回去见的人多就烦。
与阿朱相反,彪子去年过得不错,接了几个像样的生意,早早就大方得体的开着新车,满载礼品,自驾返乡过年去了。说是要回去给父母脸上贴金去。
李杰在政府部门工作,作息特别规范,该放假该欢度春节,没有丝毫紊乱。不过他今年也没有回家,带着漂亮媳妇儿,去亚热带海滩度假去了。给我说,年年回家,除了带礼品,其实也没啥好说的,两天就都觉得没意思了,还不如换换环境,放松下,叫老人也好好歇歇。
虎叔说,是他不叫娃们回来,叫娃受那个罪干啥。春节他在村里跟人喝酒打牌舒服得很,叫娃们折腾回来,娃们辛苦,他两口子也不自由,啥时候闲咧回来住上些日子就对咧,不凑热闹。
据我知道的,周围有人会到苗寨过年,有人会宅在家里休养生息一番,当然也有不少的人会回到自己的家里,和亲人一起吃饭、打牌和看电视。
因为个人信息来源的制约,我不能确定周围的这些人是否具有代表性,今天的人们在春节时,不再只有一种必须必然的选择,所谓的春节,正在转变为一个假期,人们都在根据自己的需求安排着这个稍有特殊的假期。
聊到这里,忽的冒出了一个问题,我们今天所拥有的到底是一个传统的“春节”,还是一个崭新的“春假”。亦或是,一个叫“春节假期”的事物。
我想,目前最纯粹的“春节”应该是电视里的,浓浓的亲情、团聚、年味、年货等等词汇出现频率最高的就在电视里。而我们能在现实中切身感受到的已不再是“春节”而是新鲜生成的“春假”。
请允许我在这里,恭祝您,“春 假”快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