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他已经很久了,每次他的车子在我身边经过,总会把我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的车子现在不太常见,村里电动三轮车已经普及了,而他还是一辆脚踏三轮车,然后把自己瘦弱的身躯放在上面,显得非常单薄,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他从三轮车上吹下来,麻杆一样的细腿放在脚踏板上,但并没有蹬,也许是没有力气蹬不动,更特殊的是车子的前面有一只公羊在拉车,羊的头向下低着,四只蹄子有力踏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时间长了,对他的了解也越来越多了,这位老人是高庄的,快八十了,老伴在家,身体不太好,有慢性病,这位老人经常来镇上就是为了给老伴买药。
辛辛苦苦一辈子,老两口养育了四个孩子,二男二女。当时农村条件差,做父母的操心孩子们的吃穿,又怕冷又怕饿。记得有年冬天晚上,冷风呼呼的吹,孩子们在家里又哭又闹,这是孩子们饿了。虽然刚喝过汤,但汤里除了几根青菜,实在是找不出什么东西,当时有句话形容汤是什么样子的,说晚上把汤碗端到院里,可以在汤里看见月亮和星星,可见汤是多稀。看着孩子们哭闹的样子,大人实在心疼,决定冒险。他知道生产队有一块晚红薯地还没有收,但有人看管,刨红薯需要很大风险。于是等到深更半夜,穿上自己补了又补的破棉袄,把腰带紧了又紧,带上一个小铁锹和一个小口袋就出发了。夜深人静,月色如水,远处偶尔传来一声狗吠声和猫头鹰的凄凉的啼叫,再无任何声响,但分明又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小腿上肌肉也因为紧张而颤抖,他害怕了。想起孩子们由于饥饿发出的痛苦哀嚎,他犹豫了,此时孩子们菜色的面庞又出现在他眼前,难道真的要去偷吗,但不偷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孩子,拼了。于是又快步向红薯地走去,伴着月色轻轻拿起铁锹,熟练的向红薯刨去,不一会已经半袋,匆匆扛在肩上,健步如飞回到家中。脸色煞白,牙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太害怕了,从来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这也太损尊严人格。但此时尊严人格在孩子们的生命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他知道这是做父亲的不得已的选择。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开心的笑了,心想有孩子陪伴真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是一个多事的年月,冬天格外寒冷。大人在这个冬天也缩头缩脚,手也早早的藏在袖子里,一张嘴哈出长长的白气。再看看孩子们,嘴唇发紫,皴的发裂的脸上长满冻疮,通红的小指头像红萝卜一样,清清的鼻涕总是挂在鼻子上,快流在嘴里时,用力一吸又消失不见了,最后实在流太长了,然后用袖子一擦,揩在袖子上,时间一长袖子黑的发亮,家人只好换上一套新衣服。可他们家,实在没有多余的衣服,只有孩子们身上那套露着棉絮的棉袄。白天还好一点,晚上一家六口人挤在一张床上,被子就那么一点大,这边的孩子盖着那边就要露在外面,孩子们夜夜叫着冷。实在没办法,第二天只好求亲戚央邻居,那个时代谁也没有能力给他一整条被子,但大家看着实在可怜,共同给他们凑了两条被子。晚上孩子们躺在新被子里,都说真温暖,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最好了,说永远要和爸妈一起。
时光如水,很快四十年过去了,连最小的孩子也四十多岁了,成家立业,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到头来只剩下一对老人和空空的房子,这两年老人身体大不如前,连原本陪伴自己多年的三轮车也不听话了——蹬不动了,家里正好有一只小羊,小羊也听话,很快就驯服了,只要把拉车绳系在羊身上,羊就低着头卖力的拉车,从不四处乱跑。
前两天又见老人了,看到他感到心里一酸,莫名的想流泪。前天妈妈打电话还问我近段时间怎么样,工作如何,孩子们都好吗,自己仓促应付着,匆匆挂了电话,但自始至终也没有问问妈妈在家怎么样,更没有抽空去看看妈妈,自己的父母不是也是这样和老人一样的留守吗?
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中,自己收拾好心情,带着妻儿向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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