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凉亦歌
不知道以怎样的言辞去叙述三十年前的这部电影，才算得上公平。
富家女患上斯德哥尔摩症并爱上小混混的滥俗套路，看到开头就能看到结尾，但是导演陈木胜的每一片情节都像毒药让人痴迷上瘾，看完久久蜿蜒在脑海里。
那时候的香港还没有回归，华仔还是个刚出道的年轻帅哥，蓬松的分头，黑色背心，外加牛仔外套，略显过时的牛仔裤上别着几把刀，痞痞地叼着烟，骑着拉风摩托车载着心爱的女孩，每日在刀头的江湖血雨中生活，对一切满不在乎，想摔什么摔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黑道小混混的标配，不仅迷死了17岁的Jojo，也迷死了电视机前的我。
作为大二学生的吴倩莲也刚出道，还没成为冷艳迷人的香港女郎，但是这部真的有get她的美，烫着那个年代最流行的钢丝卷发，白衬衫外加格子短裙，或者毛衣背心加白色纱裙，背着棕色书包衬托少女形象，没有花里胡哨的妆容，典型的港风穿搭，活脱脱的青涩傻白甜，一切都那么自然，却那么迷人。
吴同学和刘同学的爱情在一次狗血的抢劫中上演，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拉她当了人质，表情冷冷地叼着烟，用超速的摩托车载着受惊的她，那个时候他还像对别的女孩那样对她很不客气，或者说浪子本就无情。
他浪荡，嗜血，杀人，每天过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日子，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女，懂什么江湖情义，他一次次推开她。
可他哪里知道，那个看起来一脸天真无知的富家女，早在摩托车后面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就对他芳心暗许。
爱上浪子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只有17岁，没想过这个问题。
所以她和他躲在房间里听到隔壁呻吟时才会羞着躲进卫生间，而他只是轻蔑一笑。
我猜那一刻，他的轻蔑中一定藏着别的东西，比如对一个少女的好奇：
那是他在那些酒场陪醉的风尘女子身上所看不到的。
他开始有些心动，甚至为了她打了架挨了刀，他的老大也受了伤，她一定感动得不得了，却不知道这场惊险也是命运的伏笔。
浪子注定回不了头吗？是的，一入江湖深似海，别问归宿，也别问归期。
可少女的偏执顾不上犹豫，她偏偏不信：我就是爱你，不顾一切也要奔向你。
所以她努力试着接近他，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也无师自通地学着煲汤，带着热汤去灯红酒绿的酒吧找他，却被他狠狠甩出门外，他极度愤怒，因为他回不了头，他也给不了她什么。
她不死心，仍然一次次去找他，听说他打架受了伤只身一人去澳门看他，笑容可掬地对着陌生老人打听他的消息，哭着帮他擦掉嘴角的饭粒，直到他忍不住狠狠把她拥入怀里，少女含泪的双目明明盛满了欢喜，溢出了娇羞。
她是个调皮的孩子啊，所以会举起蛋糕砸在他的脸上笑着跑开，等他气势汹汹地追过来；会哈哈大笑着朝他扔棉花，看着他乖乖的任凭自己捉弄；会蜷缩着倚靠在他的肩头，任凭他的温柔目光将自己尽收眼底；会不顾父母的反对紧紧和他牵手，朝逮捕他的警察狠狠丢枕头。
还有个片段特别戳我：为朋友出完气的小混混，像往常一样满身酒气、浑身是血地走回家，从窗户里瞥见蹲在地上擦地板的少女，她近乎讨好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什么。
看着整齐如新的房间，他怔了一怔，气冲冲闯了进去，一怒之下砸碎了所有的东西，把她的心血毁于一旦。
“我不喜欢这样的房间。”他张牙舞爪，像只狮子怒吼。
言下之意，我们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她只是哭着默默整理碎片，帮他盖好被子，她一定觉得委屈吧，如果她真的在意他的世界，从一开始就不会走进来。
“我要到加拿大，保重。”
“爱你无悔。” ——Jojo
她不过是想好好给他告个别而已。
其实，面对她的热情和偏爱，他不是没有反应。
他也是个人啊，他会杀人，不代表他不会爱人，我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也是真心爱着这个人间少女的。
而他有些粗暴的回馈，是17岁少女可以用一辈子去感怀的浪漫。
飙车那次，他恶狠狠地把她扔进车里，朝她怒吼：怕就下来！下来！
她吓哭了，却只倔强地丢下一句“今天我生日，我才来找你”就爬上了车顶，任凭自己吓得魂不附体绝望痛哭也要陪他飙车。
是那种死也不怕的勇敢吧，让他看看，我也能在你的世界里活下去，你还敢不爱我吗？
他终于被戳伤，再也顾不上浪子的体面，给她买了生日蛋糕陪她吹蜡烛，和她在火光里拥吻，笑着在雨中接过她的汤，带她去见几位唱着风尘曲的老妈，准备杀人之前还犹豫要不要给她打电话，再到后来带她一起自由自在地飞翔，两个人丢棉花放声大笑，在飞机上温柔宠溺地看向她。
再后来，收到她的“爱你无悔”四个字后，他毅然去找她，流着鼻血出现在她面前紧紧和她拥吻，他不顾世俗法度，用垃圾箱砸碎橱窗为她偷一件美丽的婚纱，看着她双目放光地穿上，然后，他牵着她的手走到礼堂门口，让她闭上眼睛跪下祈祷。
“祈祷什么？”她眼神明亮。
“JOJO，如果你希望我们将来会怎样，你就祈求上帝，赐给我们。”
他强忍泪水。
她好乖啊，好听他的话，她真的双膝跪下，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大概也是记不得他和她说过的那句话：
你也知道江湖路是不归路，哪有这么容易走回头呢？
他当然骗了他，因为他知道自己要走向死路，所以选择用这种方式和她告别，来回馈她的爱你无悔。
他推着摩托悄悄走开，不敢回头多看她一眼，这个镜头真的让人心碎成渣渣。
他只是一个见惯了风尘、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小混混，从没想过会对一个无知少女动心，允许她走进他的生活，已经破了他的例。
影片的高潮，是最后两个人的疏影交错。
他衣着不整，浑身是血，拿着刀一次一次倒下，又一次一次爬起，狠狠捅向杀死大哥的仇人。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光着双脚在午夜凌晨的马路上奔跑，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
只是他倒下就再也没有爬起来，影片就在她的奔跑中落幕。
我不知道这段陈导花了怎样玲珑的心思，让人看完不忍回想，又浪漫得让人爱到痴迷。
这该死的人间的极致浪漫，这华丽的庸俗至极的爱情。
其实，如果简单用小混混和富家女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让人花痴，可能这部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只是，浪子要不要回头，是我看完也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浪子回头金不换”出自张恨水《八十一梦·第32梦》，用来比拟社会上一些失足男女青年洗心革面、幡然悔悟。
Jojo为什么会爱上浪子阿华，大概不需要什么理由，17岁如花的年纪，爱就是爱，管他是杀人如麻的魔头还是阅女无数的花心大萝卜，要的就是待在他身边，看着他，和他拥抱接吻，连他流鼻血的样子都觉得帅极了，做个无忧无虑的花痴，享受这片刻的欢愉，而什么时候谈婚论嫁、生儿育女，哪是少女应该考虑的问题呀。
所以，浪子干嘛要回头呢？
纵然他回了头，少女又怎么找到爱他的理由？
若干年后，浪子已为人父，过往的帅气褪去，留下乱槽槽的胡渣和中年人的啤酒肚，暴躁，游手好闲，不知茶米油盐为何物，更不懂婚姻琐事，于是争吵不断，爱情泯然，好端端的一场美梦，就这样成了空。
他没骗你，他说过什么也给不了你。但他也说了谎，他能给你的，就是那些迷人的过往和眼底的温柔，青春一场，无悔已足够。
正如电影插曲《追梦人》中所写：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采
看我看一眼吧 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 永远的爱人
浪子啊浪子，谢谢你没回头。
这便是《天若有情》的结局精妙之处。而比起《天若有情》，我更喜欢它的别名《烽火佳人》。
烽烟火光处，佳人笑盈盈。
我爱过一个人，他很帅，很迷人，后来他走了，我不怪他，也不后悔，我们拥抱过，接吻过，他也很爱我，我们还结了婚，是彼此的伴侣，没什么遗憾，只觉得幸福。
那时候的港片不掺杂任何杂质，每一帧、每一幕都让人久久无法忘怀。美女美得各有特色，连同那些白衬衫、牛仔裤、长纱裙、黑大衣、花围巾都成了今天最时尚的穿搭。
有时候喜欢港片，是因为一种逃避，因为如今很难找到那些绝佳的组合，和纯粹的记忆。
我也渐渐在那些惹人痴迷的幻影中，走丢了。
最后用电影的台词收尾：
留住青春的一刹，风雨思念置身梦里，总会有唏嘘，若果他朝此生得可与你，那管生命是无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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