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味道

        今天冬至。

        在故乡，有冬至祭祖的习俗，那一天，大部分人家都要上坟烧纸，俗称“做冬至”。我工作的小城，似乎更重视冬至，都说“冬至大似年”。我不知道这说法的来历，估计意思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是啊，冬至以后，时间不长就过年了，匆匆忙忙的一年又将结束，还没来得及体会这一年的味道，天气就渐暖了，春天的脚步渐近，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今天一早我就想，这么重要的日子，总该找几个人聚聚吧。找谁呢？思考片刻后，我就往一个微信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傍晚下班后，我们四人找了个小饭店，就聚在了一起。

      我们是曾经的同事，而且在同一个部门，我是他们仨的头。那时，我们每个人都很忙，伺候着几位领导，还要服务全单位几百员工，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但是大家都没什么怨言，一心一意地对待工作，真的是“累并快乐着”。当然，那是九年前的事了。共事了三年多，我跳槽走人了，他们三个人虽然没有离开，但后来也都陆续被调到了不同的部门，有的还被派到了基层机构，真是铁打的部门，流水的兵。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我们四个偶尔还会小聚一下，不是很频繁，一年最多也就那么两三次。有了微信后，为了联系方便，我们四个人还专门建了个群，群名字就叫“老***”，“***”就是当初部门的名字。这群名是谁取的，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大家从来都没反对过，并不觉得这个名字一点文艺范都没有，而是看着这几个字就倍感亲切，尤其是那个“老”字，读起来温暖得很，当年的那一点记忆随之都象放电影的一样，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今年因为疫情，大家都很恐慌，一直没敢聚。后来基本平息了，又各自忙活，一直没找到聚的机会。

        今天因为是冬至，于是我在群里发了一句话：今晚有空的，请举手，我请客，冬至聚聚。说实话，这个群平时比较安静，不大有人说话，最多也就是谁有事了，才在群里吆喝两声。说来也怪，好像都潜伏在那一般，我这边刚发送完，他们仨就都举手了。于是小聚的事就这么定了。

        聚会的地点是我们四人中的一位美女定的。她在我们几个人中年龄排在第三。我们共事的时候，她是个管家，全单位的采购我基本都交给她了，同时她还负责后勤保障工作。我离开后，她转了几个部门，最后又回到这个部门，而且干起了我当年的角色：部门的头。这进步还是很快的。原以为她是女性，知道哪个饭店味道好，我们便共同推举她来定饭店。结果她就在她单位对面定了个地方，倒是方便她自己了，抬腿就到，但是离我们仨就远很了。

        下班后时间不长，群里就有人发了一句话：我已到。接着另外一位也说到了。我赶紧出门。最早到的这位年龄最小，路程最远。另外一位比我略小。他俩当年都干着驾驶员的活，后来都陆续去了基层，当了客户经理，干起了业务，而且都干得风生水起，这既让我欣慰，又发自内心的佩服，岁月真能锻炼一个人，没干过一天业务，突然转行了，也能玩得团团转。

        我进门的时候，这俩人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快一年没见，他俩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美女领导还没来，我们仨边说话边等她。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门被推开了，美女领导终于来了。她一见我就满脸诧异地说：“汪总，你的头发咋白成这样了？”我们那时称部门负责人都叫“总”。我笑。这样的问题近一年不断被人问起，应答早就熟练，张口就说：“老了，头发不就白了吗？”美女领导说：“你不到五十岁，能算老吗？”这时，年龄排老二的补了一刀：“你看他的头发，岂止是快全白了，还掉了不少，马上就成秃顶了。”我打趣说：“岁月是把杀猪刀，但是杀错对象了，你们三头猪没被杀掉，却误杀到我。”其实，老二的头发也稀了不少，头顶的头皮如同一块荒地，隐约可见，不过为了不打击他，我忍了没揭穿。

        说笑间，我们四人分别落座，点菜的点菜，开酒的开酒。我首先申明：“本人胃不好，检查是萎缩性胃炎，酒就免了，陪你们喝点水。”老四一脸不信的表情，连说：“你那酒量和酒风，你能禁住酒？”我倚老卖老：“酒量和酒风，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如今年纪大了，毛病开始慢慢地找上门来了。”美女领导说：“我高血压，本来不能喝酒，但是难得今天见一次面，我必须喝点。”这倒是让我意外，在我眼里，她一直就是一位小女孩，怎么突然之间血压就高了？我问：“真的假的？”美女领导说：“我敢哄你老大吗？都开始吃了几个月的药了。”这更让我愕然，赶紧说：“酒你自己把握，喝多喝少都随意。”

        于是，我们四人共同举杯，庆祝难得的聚会，聊着不咸不淡的话题，但是主题都是有关于健康的。也不知谁忽然提起两个月前的一件事：我们曾经的一位同事不幸去世了，走的时候还不到四十五岁。我早就听说这事了，但是并不了解详细情况，于是他们仨开始给我介绍起来。他是出差在外的时候出事的。头天晚上，他给他的妻子打电话，说是第二天一早有事，让妻子七点打电话叫醒他。结果，第二天早上打电话就没人接了，后来找到服务员，打开房间门一看，人已走了很长时间了。

        我问：“可知道是什么毛病？”他们都答肯定是心脑血管方面的，半夜突发，没人知道，没得到及时救治，就这么走了。我说：“他一直很胖，高血压、高血脂之类的毛病肯定少不了，估计八九不离十就是心脑血管病。所以各位平时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特别是我们现在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可禁不起折腾啊！”听我这么一说，老四长叹一口气说：“唉，怎么今晚尽说这样的话题，搞的人心情不好。”老四年纪最小，刚四十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对生老病死感受还不太深，所以对我们总是聊这些话题提出抗议了。我打趣说：“你是年少不识愁滋味，等到了我这年纪，你就懂了，中年人的生活就像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啥味都有。不过小聚也不易啊，别说这么沉重的事了，扯点轻松的，活跃一下气氛。但不管怎么说，我再叮嘱一下各位，酒还是要适量。”老四不解说：“想当年你那喝酒气势，没开喝就吓到别人了，没想到你今天如此保守。”我笑着说：“好汉不提当年勇！”

        这时，美女领导的手机响了，她一看说：“哟，是我妈打来的。”接过电话后，她告诉我们，她母亲的心脏不好，这会又开始有点不舒服了，想到医院去看看。我知道她父亲去世的早，兄弟姊妹几个各自生活，老母亲一人独居，身体不好，还是要赶紧去看看。于是我们立马放下手里的筷子，催促说：“耽误不得，你赶紧去吧。”只是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先是给她妹妹打个电话，说是妈身体不好，你离得近，先去看看。说完又给医生朋友打通电话，听他俩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就知道一定是一直给她老母亲老病的人，医生也建议说今早去医院为好。一切安排妥当，她才起身往回赶。看着她出门的背影，老二说：“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不容易啊！”说完还冲着美女领导的后背说了一句：“需要我们帮忙打电话啊！”

        四个人的聚会，就剩下三个人了，我们仨一下子就索然寡味起来，东扯葫芦，西扯瓢地说了几句，大家都提议“散了吧”。

        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美女领导在小群里发出微信：一切安好，谢谢各位！我们三人象约好了似的，差不多同时打出双手合十的符号，老小最多，一大串，足有十几个吧。

        这时冬至已经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