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入睡,被手机的信息声惊醒。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最害怕半夜电话响。抓起手机点开一看,是老家同学发来的信息:“三平,班长走了,你知道吗?”
我顿时愕然。赶紧回复:“不会吧?你说的是老班吗?会不会搞错了?”
“是老班。我在他妹妹的朋友圈里看到的。应该不会错。我发给你看看”。随即,他转发来一张微信朋友圈的截图,果然是老班的遗照及墓园的图片。与同学感慨了几句后,我抓着手机,一时竟无语……
老班是我高中时的班长,同窗三年,亦兄亦友,对我关照有加。他与其说是班长,不如说是我们全班的兄长,大哥哥。在我们那青葱岁月里,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班长出生在距离我加十多里外的一个山村。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宜居宜农。曾在2016年被央视评为全国十大最美乡村的碧云湖小镇,与他家一步之遥。这样的山水地貌,赋予了他山里人特有的结实强壮的体魄、敦厚淳朴的性格,造就了他吃苦耐劳的习惯、乐观豁达的态度。
初次见到班长,是开班务会。高高大大的,方形脸,浓眉大眼高鼻梁,嘴唇上隐隐约约有两撇小胡子。人很白净,穿着四个兜的中山装,深蓝色的那种,讲话声音洪亮,喜欢大手一挥。笑声很响,仿佛脸上皮肤不够用:咧嘴大笑时,眼睛就要眯起来。现在想想,颇有点《平凡的世界》里面少平的样子。
而给我印象最深的,则是班长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我们那个山区的中学里,那辆自行车可绝对是豪车。尤其是我们这样靠11路地走上学的寄宿生而言,更是艳羡不已。自行车驮人,也是那个年代的一景。当年结婚四大件“三转一响”之一转,就是自行车。据说当年班长的这辆自行车,就是家里人给他介绍对象准备的。
班长的个头很大,很壮实,尤其是那个大屁股,一跨上自行车,那个座垫立即就蹋下去一节,并随着他踩踏的节奏,痛苦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班长很豪爽,毫不吝啬的向其他同学出借他的宝马;班长很热心,总是驮着那些向他求带路、捎一程的人。在那个年代,能读到高中的人不多,而读到高中的女生就更是凤毛麟角。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跳出“农门”就两条路:考大学和参军。而大部分人是止步于高中的。那么,能在高中阶段找到人生的另一半,也成了很多人的梦想。像班长这样身体壮、会读书、长的帅又有豪车的人,绝对是很多女生的白马王子吧。
记得当年在班里,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年龄最小,投票选举人大代表时,我们还没有选举资格。班长对我这个小老弟照顾有加。每周末回家,班长多与我一起,结伴一程。而在劳动课,比如挖树洞等体力活的时候,他总是帮助我们这些年龄小、体力弱的人。对于班集体的活动,班长就是核心,凡事都走在学校前列。由于班长年龄大,个头大,大家都习惯称他为“老班”,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些同学可能会忘记了他的大名,但对于他的“老班”这个外号,却始终记忆犹新。
说实话,班长的学习态度是认真的,行动也是刻苦的。可惜成绩却并不拔尖,常常和我一样操蛋。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乐观。榜上无名,脚下有路,这是我们的共识。努力学习了,就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剩下的就是认真生活,对得起我们的青春。
课余时间,我们积极组织各种各样的课外活动,与志同道合的同学进行丰富多彩的户外运动。如众筹包车到南京中山陵扫墓,AA制去碧云湖租船春游,学校周边的龙山、虎山、车牯尖,无不留下我们青春的背影。尤其是到了高二以后,有自行车的同学多了起来,我们每年春节都结伴骑车,环游各个要好的同学家,拜年,聚会。正常是初二在学校集合,然后到龙山、管坝、西王、黄栗树、石沛再回到马厂,正常可以玩个把礼拜。往往骑的屁股痛,甚至肿。这样的氛围下,我们班的凝聚力极强,班长的号召力也极大。那时的高中生活,是幸福的,快乐的,是现在的孩子们无法想象的。
记得高二时,我父亲被土公蛇咬伤,无法秋收。班里的同学十几个人周末放学后,从7.5公里外的学校赶到我家。女同学择菜做饭,男同学下地摘棉花。第二天割稻子,并肩挑到打谷场。两天活干下来,同学们累的散了架,有好几位同学肩头脖梗都被扁担磨破脱皮了。但大家任然相互开玩笑,毫无怨言。
毫无意外,高考中,我与班长都名落孙山。我们各自回家,开始彼此真正的独立人生。
一年后,我去了部队,与班长渐渐断了联系。
再次见到班长,是在上海。那时我已经转业,并在深圳一家化工公司担任中国北方区负责人。通过回老家同学聚会,辗转得到了老班在上海地铁公司任职的消息。经过电话沟通,得知他负责地铁车辆的清洁消毒工作。这正好与我的业务有重叠。于是我就飞到上海,由上海的战友驱车带我在虹桥找到了老班。那时他基本轮廓没有变,就是和我一样大了一圈。记得当时彼此都一眼认出对方,惊喜异常。我还一本正经的调侃着对老班说:“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但在咱们俩这里,活脱脱是袋猪饲料啊!”老班的笑点还是那么低,一边用手指点着我,一边笑弯了腰,笑出了泪。
看了班长的工作环境,以及工作状态,我建议他代理我的产品,不要在一线干了。因为是密闭空间,清洁消毒要用大量的清洁消化产品。而班长比较胖,没有规范佩戴劳保防护用品。这样长久工作,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但班长对于我的建议,不以为然。而他不与世争的性格,对于产品销售不是很感兴趣。很后悔当时没有坚持。但当时久别重逢,不便过多强调更换工作,何况还与我的工作有关联。
不到两年,就得到了班长罹患重疾的消息。当时我让他把所有的病历传给我,我也找了上海当时著名的医生看了,发现结果很不乐观。我私底下悄悄的与老班走的比较近的几个同学说了,并希望他们平时多提醒班长,同时对班长提出我的质疑:是否请教一下相关的人员,分析一下致病原因,是不是职业病?可惜班长乐呵呵的否定了。他说公司对他很好,治病也很负责。如此云云。
下午,老班的孩子在老班的微信朋友圈正式发布了讣告,宣布老班辞世的消息。同学们纷纷回复,表示愕然,并相互电话沟通,对老班的英年早逝表示痛心。更多的是感叹老班没有享到福,一生坎坷,连最后一程都没能送上。
也许,这样安安静静的来,安安静静的走,谁也不惊扰,正符合老班一贯的风格吧。
故人辞我去,期我梅花时。
昨夜偶相念,起看庭树枝。
以此文,致班长。愿天堂没有病痛,愿往生安康幸福!
韩三平
2022-02-11于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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