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小镇陆续下了两场雨,天气变得清凉。即便白天太阳依然猛烈,迅速蒸发掉路面水分。然而,正如牛顿第三定律所言,“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太阳热量在蒸发路面雨水的同时,自身也被水分吸收消耗,化为水汽飘散。于是乎,到了傍晚,太阳日薄西山之时,绿道上一改往日的闷热滚烫,竟生出阵阵凉爽来,十分适宜跑步。
沿绿道慢跑,呼吸着微凉微湿空气,身体感知能力变得敏锐,焕发出新活力。连带着对平时早已熟稔的许多事物,都生出一种滤镜效果,看着新鲜可爱。比如,路上偶遇一过路蜗牛,也会兴致勃勃瞧上一阵。此刻正是阴凉时分,路边草丛里还残留着雨水痕迹,蜗牛们从草丛的各隐蔽角落中钻出,四散乱爬。其中的大胆分子,无视飞驰而过的大小车辆以及游手好闲行人,试图凭着自身蜗速穿越绿道。对于它们的举动,我表示钦佩,然后挑个头最大的那个,拿起把玩。全都是非洲大蜗牛,个头忒大,蜗壳像玛瑙色鹦鹉螺,样子美观。可惜是外来物种,身上带着许多致病细菌,极不卫生。
大蜗牛的大个头,好处是能让人轻易将其身体构造看清楚。隔着几步距离,可以清楚看到大蜗牛一指长的软体,背着玛瑙壳子,在路上慢悠悠蠕动。软体是纯粹的灰白颜色,绵软黏糊,紧抓地面,仿佛这样才有足够安全感。软体前端是两只软乎乎的蜗角,像两根不时伸缩、晃晃悠悠的软胶探针。稍微离得远点,便看不真切,让人不禁想起“蜗角争利”一词来。古人观察果然细微,表达传神,含义见字秒懂。
悄悄从蜗牛侧后方靠近,弯腰,闪电般用三根手指钳住蜗壳。趁其还没反应过来,稍一发力,把它从地上硬生生拔起。过程干脆利落,我仿佛听见了软体与地面骤然分离,而发出“啵”的轻微撕扯声。脱离地面后,蜗牛总算反应过来了,在我把它翻转向上前,迅速把身子藏进硬壳里。只给我留下一坨干冷硬壳,以及硬壳口子那处冷冰脚板。活像受流氓骚扰而大惊失色的娇羞美人。我讨了个没趣,捏着蜗牛看了一圈,便失去把玩兴致。瞧着旁边草丛茂密之处,把蜗牛扔了进去。
我这般动作并非恶作剧或泄愤,而是救其性命。天天来跑步,路上见到过不计其数的阵亡蜗牛。它们死因简单,极大多数被车轮碾成一堆小碎片,偶尔也有被人用脚踩成几片,死状均十分凄惨。别看非洲大蜗牛个头大,当被车轮碾过后,仅剩一堆平贴地面的细小蜗壳碎片,几乎看不到肉体痕迹。仿佛蜗牛在厄运来临前的一刹那,施展了金蝉脱壳手段,肉身逃之夭夭。然而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美化幻想,事实上蜗牛已遭不幸,它们那少得可怜的血肉被碾压进路面,成为了大地的一部分。覆盖其上的细碎蜗壳,像是被打碎了的墓碑,昭示这是一处引人遐想的蜗牛遗迹。
刚开始遇上这些蜗牛遗迹,我还会惊讶,然后惋惜。习惯后,有了新感悟,认为这算是一种为理想献身的求仁得仁。蜗牛们的理想是到达绿道另一边,那是它们的心中彼岸。明知路途艰险,仍前仆后继,宛如扑火飞蛾。既然它们是为理想而死,是死得其所,我又何必惺惺作态,为它们做无谓喟叹。反而该替它们的遭遇高兴。毕竟为理想而死,并非人人有机会,这是幸运,更是幸福。
如此把来龙去脉想清楚,心中因蜗牛不幸遭遇而生出的隐隐阴郁一扫而空,眼前世界重回可爱与光明。远处太阳已没入山下,仅残留一抹金色丝线。阴森气息在弥漫,夜幕即将降临。我的跑步之旅到了尾声,家在前方隐约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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