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京老山部分生物种群的变化看旅游环境的改造

转发文。作者：冯从吾（景观设计专业学生，昆虫爱好者）

        我在南京生活了二十年。由于从小对昆虫有着极大的兴趣，多年来，我经常和父亲一起去郊外寻找昆虫，观察它们的生活状态，这些年我亲眼目睹了南京一些地方自然环境的改变。我感到虽然南京的人文环境建设得越来越好，一些自然资源却由丰富走向贫乏。南京老山，不少昔日常见的昆虫现在已难寻觅踪影，生物种群的悄然变化，折射出城市建设、旅游环境改造背后的短视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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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山有大片的次生林，林中有种类丰富的野生植物，保留着相对原生态的自然环境。这里的空气质量很好，是许多人周末休闲放松、锻炼身体的好去处。老山的昆虫种类也很丰富。我们曾经在这里发现过胸窗萤、黄脉翅萤、端黑萤、雷氏萤四种萤火虫。树林里有时会看到状如小树枝的竹节虫，还有中华虎凤蝶、拉步甲等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但这些曾经常见的昆虫现在都面临着自然环境改变带来的生存威胁。

         2013年（初二时），我参加了《现代快报》组织的萤火虫科考活动。《现代快报》邀请了全国第一位专门从事萤火虫研究的专家傅新华给我们讲解有关萤火虫的知识。通过他的介绍我们得知，萤火虫是一种重要的环境指示生物——它对环境的变化十分敏感，尤其是水污染和光污染。所以有萤火虫的地方自然环境一般不会差。

        根据这些知识，我们在老山找到了许多萤火虫的栖息地。在水库附近的树林、小溪周边、池塘周围和农民的菜地里，我们发现了不同种类、数量可观的萤火虫。在有些栖息地，还可以看到多种萤火虫共存。有些种类的萤火虫分布范围很广(比如相对常见的端黑萤和黄脉翅萤)，有一些只局限于特定的栖息地(比如幼虫水生的雷氏萤和体型较大的窗萤)。后者对生态环境的依赖尤为明显，一旦这些个别的生境发生了负面的改变，它们的种群繁衍就会遭受重大的影响。现在，彻底的、不可逆转的改变已经在一些生境中发生了！一片池塘曾经是窗萤的栖息地，以前几乎每次去那里都可以发现几只——有时是趴在植物叶片上的幼虫，有时会发现一些飞舞的成虫。现在那里的环境已经改变——许多灌木被清理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清一色的鸢尾花和波斯菊。这些为了美化景观而种植的植物比起之前的野生植物观赏性更强，但清除原来的植物对栖息在其间的窗萤幼虫造成了巨创。这些新来的植物层次简单，不像原来野生灌木那样能很快形成荫蔽，白天这里的环境会变得更干燥，夏季温度也会更高，这对喜欢潮湿的萤火虫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光污染也是影响萤火虫生存的重要因素之一。我们都知道，萤火虫成虫以发光为求偶信号，吸引异性。黑暗的环境对萤火虫的繁殖至关重要，人工灯光的出现，一定会使萤火虫的求偶受到影响，所以一个地方一旦出现光污染，萤火虫会很快消失。老山为了旅游业的开发对自然景观的改造，对萤火虫的繁殖和生存是个潜在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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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七八年前的老山，我们沿着山路走，经常会发现有一只拉步甲正匆匆爬过马路，排水沟中也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拉步甲是一种颜色艳丽、体表带有金属光泽的甲虫。它们的成虫和幼虫都以蜗牛为食，对于森林的生态平衡起着重要的作用。由于它们没有后翅，不善迁徙，生活环境往往局限在一定范围，极易受到环境改变的影响，因此它也是一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们在老山曾经十分常见，现在由于自然环境的人为变化，最近几年我们很少再发现。这和老山近年来生态环境的改变有很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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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山正在积极发展旅游业。首先是道路扩宽，原本安静的小路两边树木郁郁葱葱，有一段时间变得尘土飞扬，道路周边的土地都被翻动了。后来又开始清杂——清理树林里一些灌木和阔叶树。清杂过后，我们也去看过，原本茂密的树林只剩下一些光杆子般的松树，植物多样性遭受了极大的破坏。往年五月，我们总能在那片树林里发现大量竹节虫，但是去年，我们一只也没有见到，这与竹节虫赖以生存的黄荆、野蔷薇等野生植物被清理应该有很大的关系。植被的清理会使林下的地面更多地暴露在外，夏季的树林会变得更加炎热，这对昆虫生存也是不利的改变。

        我们在老山的许多地方都看见禁止采挖野生植物的告示牌，但是“公家”的人自己却将其采挖得十分彻底。现在树林变得“通透多了”。从半山腰的林子里可以一直看到山顶，以前从上而下都是十分茂密的树林。山腰以下的大片区域被砍伐了许多树木(其中不乏直径十米左右的大树)，被种上了大片的草皮，营造出人工景观——只要有钱随时都可以造出来的东西，但是哪个人可以短期造出自然景观呢？很多地方的野生植物被清理后，种上了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观赏植物，比如杜鹃、红叶李、波斯菊、鸡爪槭等——这些植物虽然漂亮，但是它们与当地的生态环境没有太大关系，都是一些移植而来的物种，它们在一定程度上侵占了老山动植物的生长空间。譬如冰清绢蝶，曾经是老山常见的绢蝶，它们的寄主是一种叫延胡索的原生植物。以前每年四五月份，我们经常在山路上看见冰清绢蝶轻盈飞翔的身影。自从老山的白筱岭水库一带建造了别墅，修建了山路，从未开发的森林与外界有了“零距离”接触，现在已很少再见到冰清绢蝶的倩影。

        同样的，还有以杜衡为寄主的、众所周知的中华虎凤蝶。杜衡这种植物的种群状况对中华虎凤蝶的繁衍有直接的影响，如果杜衡消失了，虎凤蝶也会随之消失，但如果杜衡种群稳定，虎凤蝶的种群就可以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值得庆幸的是，目前为止老山的杜衡种群似乎还没有受到大的影响，虎凤蝶生存状态相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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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山上还有许多美妙的物种，有的暂时还没有受到环境改造的严重影响，但环境的人为改变对它们已经构成了一定的威胁。郊外这些生物的存在与否，好像跟南京城里的人们没有直接关系，但老山的森林对城市的气温起着调节作用，保护森林、湿地对城市还是相当重要的。老山的变化使我真切地感受到环境污染就在我身边——它不是显而易见的，是在“建设”、“美化”环境的名义下悄然发生的。为了开发旅游业这样大规模地改造环境是不是值得？只可能营造出一些不可逆的、商业化的、没有生态环境也没有历史内涵的人工景点。我相信这样的建设和开发在全国还有很多很多。

        亲身的经历和感受使我认识到，环境改造过程中应该考虑生态因素，而不是只注重美观、方便。如果我们不是把高度统一、非黑即白、千篇一律的审美观念强加给自然环境，或者说，简单地取代自然环境，我们的城市、我们的环境应该会更加丰富多彩、更为和谐。（文中图片非本人作品，从网上搜索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