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前八十回中,“金项圈”这个词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第二十八回中,宝玉和黛玉在王夫人房中闹了一个小小的别扭,宝玉急着要去贾母那里找黛玉,被凤姐叫住,让宝玉帮她写几个字,其中有“金项圈四个”这几个字,当时宝玉还问:“这算什么?又不是账,又不是礼物,怎么个写法?”凤姐说不用他管,只给写上就行。——不是账,不是礼物,那是什么?应该是凤姐帮什么人办了事,人家送来徐答谢的东西。这是凤姐敛财的方式之一,她利用贾府中的关系,派家人去跟各地的官员联系,替人消灾,拿人钱财。
第二次出现是在第六十九回中,尤二姐吞金自逝,贾琏来跟凤姐要丧葬费,凤姐说:“什么银子?家里近来艰难,你还不知道?咱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鸡儿吃了过年粮。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子,你还做梦呢!这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你要就拿去。”——凤姐的意思是她不出这个钱,贾琏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第三次是在第七十二回中,夏太监派人来借钱,凤姐当着来人的面跟平儿说:“把我那两个金项圈拿出去,暂且押四百两银子。”拿着金项圈的人去了,不一会儿就把银子拿回来了。——以这样的方式处理,既没有驳因借钱人的面子,又明确地告诉了他们以后再也别来了。
起初,我觉得凤姐口中没有实话,“金项圈”只是涉及到钱财时一种推脱词,说是当了金项圈才有了钱,其实未必有这么艰难。
后来,细细揣摩这两次当金项圈的的语气,又觉得应该是真的,而且,这金项圈当出去之后什么时候能赎回来,还说不准呢!
第六十九回中,凤姐说的是“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子”,意思是她不止有两个金项圈,如果读者记得不错,在此前又没有当过金项圈的话,她至少有四个,只是拿出来其中的两个去当了而。而到了第七十二回中,凤姐说的是“把我那两个金项圈拿出去”,意思是她的手中只有这两个金项圈了。而且,按文中的描述,后来的这两个金项圈价值更高:因为“一个金累丝攒珠的,那珍珠都有莲子大小,一个点翠嵌宝石的”,这两个金项圈押了四百两银子,比前面那两个更多。
一般的人都爱财,财或物往手中聚敛的时候是开心的,往外散的时候必然会充满了痛楚。同一样东西,来时所带来的欢乐,要远小于去时的痛苦。所以,世间最为难过的不是那些没有得到过的人,而是那些一件一件地得到过,又眼看着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失去了的人。此时的凤姐,就身处这样的痛苦中,更兼身体有病,一家人中又大多都看她不顺眼,她的痛楚,贾府中众人都不能感同身受。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只是,恨着的人看不到她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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