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不知道何老太看到儿子一年大似一年,早就过了30岁,会不会后悔自己把儿子的姻缘拆了?也不知道30多年前,银杏没有被扔到树上,她的命运是不是会发生大的转折?
1.
何冈山每天都很忙。在这么一个忙碌的世界里,他不敢想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只是一天天地失眠。母亲每次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相亲,挂完电话,他总是非常自责,脑海中出现母亲那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影。
他也不愿意想明天要到哪里去。工作这些年,也有过花钱如流水的日子,只是如今,行业越来越难做了,活有一天没一天的。今年好容易跟同伴合伙开了个小公司,总算是为自己打工了。
前段时间,何冈山跟几个老乡吃饭,大家酒足饭饱之后他说到自己至今单身,其中一个老乡便热情地对另一半问他有什么要求。
他说自己非常想结婚,要求很简单,也就是女的,活的,老乡。那老乡便问他对年龄有无要求。他说无所谓。那老乡便说有一女孩,比他大6岁,正是老家人。他毫不在意,老乡好,老乡好的开心极了。又说,女大三,抱金砖。老乡暗笑,都抱两块了。
没过多久,两人在那老乡的牵线搭桥下,开始聊微信。母亲再打电话,他便说正聊着呢,别着急。
女孩叫银杏,温和不多话。他便说自己的工作。还把自己今年要赚多少钱,反推每个月要接多少单子,一一告诉女孩。银杏非常耐心的听着。
每天下班,他忙完后,便给银杏发语音。银杏听着,有时候会回复,多半的时候是说理解,或者发个笑脸。
两人聊得挺好的。每天这么聊着,日子悄然变了颜色。何冈山觉得连窗台上养的牡丹花,都绿油油的,似乎有在冬天开放的兆头。
过了一个来月,他约银杏见面。因各种事情耽误,约了几次后终于见面了。他们去家乡菜馆吃饭。那菜馆是他选的,在车站的旁边,比较闹,银杏来了,两人互相谦让着点菜。
等菜上桌的时候,何冈山殷勤地给银杏倒茶添水。银杏觉得他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何冈山问银杏,看她温柔可人,为什么没有男朋友。银杏说自己没有遇到合适的。她也随口问了何冈山。他说自己其实本该在3年前结婚的。
2.
他说,她就是郊区的。她很单纯美好,是个非常体贴的女孩儿。他们在一起3年。一起做饭,一起聊天,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女孩非常喜欢他,觉得他很有才华,一点也没有嫌弃他没房没车,又是个外地人。
周末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公园玩,看到牡丹花,女孩喜欢。所以他种了一株,想着在家就可以让女孩看到牡丹。不过花在人不在了。
他妈何老太说,娶个外地媳妇嫁半个儿。愣是不同意,一定要找个家里的。他跪求母亲,母亲还是不同意,只说,要是娶外地媳妇,就一段绳子吊死算了。
他万般无奈,还是忍痛分手了。分手后,蹉跎了几年,也在家里相亲多次,没有一次成的。母亲为此也非常着急。逢人就问,是否有姑娘可以介绍给他。
他不止相亲30次,可是,人家一听说他在远方,又混的不好又不肯回老家,便脸上不好。他呢,想着大好男儿,哪里就找不到媳妇呢,也不怎么看得上家里的女孩,总觉得有点土,过完假期一回来也没有空跟家里的姑娘们多聊,也就都没有下文了。
眼见日子一年一年过去,母亲这两年已经愁白了头发。可是,姻缘始终没有到来。他说的非常动情:“我就是想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安心地过日子,两个人一块,知冷知热。”
银杏点点头,表示理解,过日子么,不就是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遮风挡雨。他很开心,感觉真好。他们聊得很好,见面也不尴尬,多么好,他觉得好舒心。
后来,银杏问他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何冈山说:“我父亲是个画家。”
“画家?”
“是呢,你看,我把他的作品拍下来了,给你看看。”他把父亲的作品拿给银杏看。银杏看了看,都是一些个人风格非常强烈的画,虽然看不懂,却感觉一种非常奇怪的压抑的感觉。还有一些后现代风的作品,看着不是非常舒服。
“你父亲脾气如何?”银杏问道。
“小时候,脾气可暴躁了。总是抓着我妈妈打,我死命劝都没有什么用。又总是觉得自己不得志,整天酗酒。”
“我小时候父亲也酗酒呢。”
“我小时候,父亲喝酒后我总是挨打。后来,我一直记恨父亲,才不想回老家发展。我觉得宁愿离他远远的,也不要家里相对舒适的生活。”
银杏微笑着看他,“那你现在还记恨他么?”
“现在不恨了。这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他肝脏不好,医生说要静养,也不能喝酒了,他眼睛也瞎了一只。怪可怜的,我看着他变成一个无力的老人,突然心里就不恨了。只觉得可怜。”
“那是挺可怜的。”
“是啊。哎,想到以前,他自己生气,把我拎起来扔到屋顶,我呼的一声,上天了,然后上屋顶了,吓得傻了。我当时想一辈子也会不原谅他,一定要记着,长大后报仇。对我妈也是,一直是呼和怒骂的,有时候拳打脚踢的,从来没有好脸色。这几年多亏我妈不离不弃照顾他。”
“噢。”
“可是啊,后来觉得,父母最重要了。我现在对自己未来的媳妇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孝顺我父母。”
“就一个要求?”
“就一个要求,孝顺我父母。”
3.
一顿饭,时间很长,也很短。银杏已经开始喝茶了。何冈山说的很多,也很开心。他觉得银杏非常好,他们也聊得很投机。他喝了点啤酒,期间有个朋友打电话给他,他接了后,朋友叫他去玩,他说不去。
朋友便问他在作什么,他说“和你嫂子在吃饭。”那人便嬉笑着要叫嫂子听电话。何冈山便把电话拿给银杏。银杏不想听,他硬塞到她手中,那人嘻嘻笑着叫嫂子,说何哥喝醉了,你好好照顾他,今晚他就别回家了。
银杏说我不是,那人嘻嘻笑着继续叫嫂子。何冈山乐呵呵地继续喝着啤酒。挂了电话后,银杏说我们不是,你别胡说。
何冈山喝的有点醉了。银杏说回去吧,他又继续喝了几杯。后来,他愣是要送银杏回去,两人又不是一个方向的。银杏说不要,他摇摇晃晃跟着她。
打不到车,银杏决定坐地铁。何冈山跟着她。她几次跟他说不用跟着,自己回家没有问题。何冈山说,我坐我的地铁,难道我不能坐地铁吗?
银杏有点无奈,她看见这人的执着与执拗。到了换乘站,又叫他走,他死活不走。银杏又好好跟他说了几遍别送别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铁里,跪在银杏的面前。
银杏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像是被火烫伤了一样。周围的人开始往这里看过来。银杏觉得的头轰的一声,死机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要叫他起来,“你快点起来,快点。”“不让我送,就不起来。”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银杏勉强点了点头,心中一万头草泥马飞过,顿时怒火冲天,只想把他胖揍一顿。
又上了下一班地铁,银杏跟他隔着一小段距离,冒火的眼神闪过,只觉得他一脸倔强醉样,银杏眼里飘过一抹恨意。
出了站,快11点了。银杏到了楼下,叫他回去,他却死活又不走。银杏便站在路上给他拦出租车。
一辆车来了,他偏偏不上车。第二辆车来了,他也不上车。“那你想怎么样。”银杏问。他不说话。第三辆车来了,银杏拉着他,问具体地址,一边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把他推进车里去。
他挣脱出来,踉踉跄跄地坐上一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摩的,一溜烟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银杏。
等意识过来,便发现摩的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这里是城郊,有很多黑车,也有很多趁火打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银杏打他电话,却是关机了,可能没有电了。醉酒的人,真要命,真窝火。
银杏只好回去了。回去后又打了很多次电话,都是关机。银杏最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出事。万一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出事了,那……她不敢往下想了,心中尽是不好的念头。
银杏到半夜也没有睡好,忍着火气,给他留言问他是否到家,也一直没有回复。银杏一晚上尽是噩梦。第二天睡到中午,起床看到信息。
他发来的,说自己后来去酒吧找一个朋友玩了会,然后在那里睡了一夜。他开心地说昨天聊天很好,后来的事情不太记得了。他说希望两人可以好好继续下去。
银杏回复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以后当朋友吧。他发了好多问号和叹号,说我们聊得很好,好好处不行吗?银杏再次坚决地说不行。
他便要银杏给自己一个理由。银杏说觉得两人性格不合。他便非常不爽,说自己付出许多,自尊心受到打击之类的,以后不要当朋友了。
银杏回复说自己很抱歉,反思许久,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不过发过去才发现他已经把她拉入黑名单了。银杏叹了一口气。
4.
对于过去,银杏的记忆像是被十八层琐锁住的海底孽龙,从来不想让它见天日。见了何冈山,往事扑面而来。
哪里是什么性格不合,不过是对相似往事的一种深深的恐惧和厌恶。这些年,银杏走得远远的,从小县城到了省城,又从省城到了上海这个大都市。往事像是越了千年,跟自己毫不相干,是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的另外一世了。然而,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20多年前,银杏还是个小孩子,整天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中。父亲爱喝酒,喝完了酒,就开始骂人,那话难听得不得了。那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人,口中所出的一切的苦水和恨意。
白天的时候,他是清醒的,可是却脾气暴躁。不是摔鸡就是打狗的。家里的一切生物看到他尽量绕道走。
有一天,天气阴沉沉的,他生气起来,一把将银杏扔到屋子前面的橘子树上。那树有郁郁葱葱,长着翠绿的叶子,一个枝丫横着,恰好勾住她的裤子,将她挂在树上。银杏穿着一身土黄色的打了补丁的衣服,像是一块破布被风吹到了树上。
“不许放她下来。”父亲恶狠狠地说,银杏在树上不知道呆了多久,只记得天空阴沉,像是要把人吸走碾碎。往下看,离地好远,地好像随时要张开口,把自己吞吃掉,连骨头也不剩下。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银杏的世界已经停止。枝丫划破裤子,她像一个破布娃娃,从树上摔了下来,屁股摔得生疼,头也晕晕沉沉了好几天。
还有许多回,父亲的醉骂,以及他用竹枝抽人,他打母亲,那些火辣辣的疼和难受,银杏忘记了。可是,何冈山的话像一把钩子,将她的忘记从久远的烂泥塘里,又一次挖了出来,暴晒在太阳下。
不管何冈山是什么样的人,银杏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银杏不想看,不想听,不想回忆,多么希望自己眼看不见,耳听不见,有一段记忆是缺失的。所以只好逃走,越远越好。她想,何冈山拉黑她,也好。她无力承受,其他人也许可以。
后来两人再也没遇见过。大城市就是这么好。每个人都像一滴水,对于大海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存在。而这滴水的组成元素和来历,没有人计较,也无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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