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岁时，阿弟降生于世，脑海里依稀记得，初次相见时，他安安静静躺在妈妈的怀抱里，是个爱睡的小天使。

好奇妈妈忽然瘪下去的肚子，好奇她怀里这个小老头般干瘪的小东西，十万个为什么成了我连续多日的主题。讲起我和阿弟来自哪里，妈妈说那是个美丽的故事。当她还是姑娘时，曾偶然捡到了两块鹅卵石，一大一小，那就是我和阿弟最初的样子。她怀中的娃娃便是我的阿弟，就是那颗小一点的鹅卵石，也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年幼的我信以为真，也恰好刚刚从外公那里知晓了些孔融让梨之类的故事，便悄悄在心里埋下了颗守护的种子。或许也就是那时，我无意识间便悄悄熄灭了心里刚刚燃起的敌意。

哟，原来，那个小不点——我该叫他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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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逐渐消散的敌意

“我的！我的！全部都是我的！”年幼时，总会执着于掌控那些属于自己的东西。爸爸妈妈、零食、玩具……所有的所有，都被我安置在梦里那个只属于自己的“蓝色房子”里，我也有一个如同多斯的城堡般美丽的房子，那里集齐了所有我钟爱且迷恋的事物：必须聚焦在我身上的目光，只应被我独占的关爱，只属于我一人的幸福。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外来者入侵，我怎会没有敌意？讨厌他、憎恶他、恨他，不想原谅他！只是……

他很霸道。家里多了个贪吃的小不点，我忽然成了一个没奶吃的娃子。讨厌他贪婪吮吸乳汁的模样，讨厌他霸占了我原本的位置，讨厌他护食时唯我独尊的样子。奈何他生得可爱，襁褓里微微探出的小脑袋，容颜像极了年画里抱着金元宝的福娃，惹得我心痒痒，总想去抱抱他。于是，诸多事情，因是他，让了也就让了吧。

他喜欢笑。谁逗他，他都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我觉得那是谄媚，是讨好，是为了别人手中拿着的各式各样的玩具。只有可爱的孩子才会得到奖励，他早早领悟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卖萌都使尽了全身的气力。于是，我知晓这小子将来肯定是个有心机的boy。可他也会无耻的对我笑，一脸的讨好，纯真的模样好温暖，融化了一切的偏见。

他是个“笨小孩”。两岁前，旁人都说阿弟是个笨孩子，除了体型可以碾压同龄孩子，其他方面他都比别家孩子慢。一岁半才学会走路，怎能不惹得众人忧虑？大人们怕他是脑袋有问题，因他成长方向有种村东头老李家傻大个的趋势。可他使坏时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样子，怎么看也不会是个弱智。于是，又有人猜测他是不是腿部硬件有缺陷，可他生气时踢人的小脚又是那么有力。无数种猜测，无数次有关他“笨”的话题，最后都会被他“机智”的化解。于是，关于他是个“笨孩子”的猜测，成了家族里之后二十年间时常提起的一桩“悬案”，当然，它也是后来一个另我“深受其害”的理由。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一点都不笨，他只是懒罢了！

他喜欢求抱抱。众人欲抱他时，他星星般的眼睛里写满了两个字——乐意。可是，身为姐姐的我，头两年，却从未感受过把他抱进怀里肆意揉捏的惬意。当然，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对于敌人要保持的高傲，不会被他所迷惑。可他献宝似地张开双臂，咿咿呀呀让姐姐抱抱的样子很是诱人，让我蠢蠢欲动，只想抱着他举高高。让我不服地是，家里那么多人，大人们霸道地规定——只有我不可以。四下无人时，我偷偷抱怨他是个坏小子，因为大人们说了，只有弟弟大了我才能拥有抱他的权利。我坚定地认为他学会了走路，便是符合了那个“大了”的定义！许是良心发现，有一天，懒包子舍得下了地，也就是在那时，大人们解放了我被禁锢的权利。

抱他、背他、带他在院子里杂耍，我享有了一切当姐姐的权利。什么原则，什么底线，就让它们随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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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学步

小孩子都像脆弱且精致的瓷器，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呵护。

刚学步时，阿弟总会摔倒，每一次我都看得心惊肉跳。奶奶说小孩子皮实，磕磕碰碰也没啥大事，还说我当时学步时亦是如此。我将信将疑，在一旁努力克制着自己，去收回那双不由自主伸出去的手臂，只是心弦的颤动总会暴露出我的紧张。还好，一切都很顺利。

阿弟走得越来越稳，我的心也越来越踏实。许是他足够让大人们放心了，于是我便有了新的任务——一个独属于我的任务，那便是看护学会了走路的阿弟。牧羊犬看护羊羔，我看护阿弟。看着一个人学会走路，看着一个人慢慢长大，看着看着，或许在那段岁月里，看的人和被看的人便是彼此生命里的唯一。血浓于水，亲密无间也会让血更加的浓。

阿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总是试图走向那些我视线之外的区域。我却有些不乐意，发现他走得稍微远一些，我便冲过去，将他背回原地。听说村落间时常游荡着这样一群坏人，总会偷走年幼的孩子，贩卖到外地，阿弟这样粉雕玉琢的奶娃子最是惹这群人觊觎。我不想失去阿弟，不想经历这些所谓的生离。我想，看护他，就是要把无时无刻把他放在视线里。却不曾想，阿弟拿我未雨绸缪的举措当成了游戏，动不动就想跟我玩捉迷藏。最后得胜了般伏在我的背上，咯咯直笑的样子，明显是把我当成了傻子。嗯，或许在他眼里，这是一场只属于我二人的游戏。

他的顽皮总会让我无可奈何，试图装模作样地去教训他，可每次一开口，他便故作委屈，噙着泪的双眼，惹人怜惜。我告诉他，如果找不到他了，我会很伤心。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乖巧地拉了拉我的衣角。后来，阿弟依旧会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可是每次没走几步，他便会咯咯地笑起来，吸引我的注意，再冲到我怀里，撒娇着让我背他。后来我总会把他放在背上，到哪里都这样，或许是因为那个传言，或许是因他的乖巧，或许，我只是不愿失去他。谁知阿弟习惯了如此，越来越不愿自己走路，彻底把我当成那个驼货的驴子。他明明比我还重，怎么这么赖皮？偶尔我不依时，躺在地上打滚、苦恼的他果然还是那个懒洋洋的心机包子。往后的十年，阿弟成了在我背上长大的娃娃。

两岁的他，四岁的我，这便是初始时的我与阿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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